又回到了故土,简昭深呼一口气,感受这扑面而来的热气。前一阵子的梅雨纷纷让她有一种到了秋天的感觉,而现下当空的日头却明晃晃地告诉她如今还是盛夏。
这个暑假很热,热到简昭窝在家里近一个月。
这天,匡匡把她和林珊拉了出来,理由是姐妹情怎么能被高温所打败。
简昭撑着伞,顶着日头来到了相约的地点。
“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匡匡翘着二郎腿,冲着坐在对面的两人说,“你们是在一个学校天天见面,我可是和你们分隔两地啊,回来了也不知道约得见个面,还要我通知你们。”
“这不是天太热了嘛。”林珊喝了口冰镇果汁。
“对啊,我只想躺在空调旁边,”简昭舀了勺冰淇淋,“再说,你这么一通知我们不就乖乖出来了吗?多够意思啊!”
“哼,这还差不多,”匡匡白了两人一眼,问,“怎么样,这个学期过得如何?脱单了吗?”
问到这个问题,简昭一顿,立马低头搅着冰淇淋。
“我对脱单没兴趣,不过简昭有些情况了。”奈何林珊一句话就说出来了。
匡匡立马将目光转向简昭,渴求的八卦眼神如此明显。
“咳咳,”简昭放下了手中的动作,笑道,“其实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还早还早。”
“那看来还是我动作最快呢!”匡匡一挑眉梢,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简昭两人嗅到了八卦的信息,问:“怎么,有了?”
“那可不是,我是谁啊!”匡匡杏仁眼一瞥,“他待会儿就过来啦。”
“什么?他是这里的人吗?”简昭问。
“嗯,”匡匡点点头,“其实,他是我初中同学呢!”
“初中同学,匡匡你真行啊!居然还能和初中同学勾搭上?”林珊一脸惊讶,“那你们初中怎么没在一起?难道是复合的前男友?”
“哪能啊!我可不吃回头草,”匡匡笑道,“其实是他初中就喜欢我啦,前阵子放假回家同学聚会见到他时才和我表白的。”
“哇!原来是暗恋不得终于明恋啦!”林珊坏笑道。
“讨厌死了你!”匡匡作势要揍她,两人笑作一团。
“看来你这次把我们叫出来不是因为想我们了,而是要炫耀新男友呢!”简昭眨了眨眼。
“哎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想念你们啊!”
毫无疑问,匡匡受到了两人不屑的嘲讽。
没过一会儿,匡匡的新男友便来了,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便由匡匡提议一起去逛个街,因为商场里不热,这个提议得到了简昭林珊两人的一致支持。
四人走在商场里,一会儿逛逛精品店,一会儿看看美食,逛到后面,几人已经来到了男装区,理由嘛,自然是匡匡想要为自家男友买几件衣服。
作为女生的简昭很少来到男装区,可能就是陪着父母逛街的时候才会来到这里。
闲逛间,她看见了一家卖唐装的店铺,不知怎的,简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上唐装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吧,毕竟,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像古代画卷里走出来的人。
这般想着,简昭也就迈动了步伐,向着那家店铺走去。
她看见那橱窗上立着的一尊唐装。淡雅的白,黑色的边,简单而优雅,就像那一个人。
她扬起了嘴角,视线焦距慢慢扩散,透过那玻璃,她看见了立在橱窗后的人,笑容,顷刻消失。
那是一个已经在记忆冲刷下只剩下想象的一个人。
而如今,那人的模样已不是想象中那个稚气少年的模样。
少年没长开的样子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成年男子的稳重。
青涩的校服早已无影无踪,他如今穿着笔挺的西装,那曾经肆意飞扬的发丝被剪去,束缚在耳侧,昔日挂着笑容的唇角此时也已经抿着,记忆中清澈温柔的眉眼如今变得有些凌厉,被一副眼镜蒙着,看不出神色。
简昭似乎无法将眼前人与记忆重叠,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消失了。
那人一步一步朝着简昭走来,最终在她眼前站定。
“好久不见。”他说。
“好久不见。”叶曦辰,简昭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商场里的人流纷杂,而简昭立在这里,却仿佛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重叠的地方,他的声音,是记忆里的样子。
还是曾经那样,干净而少年。
简昭深呼了一口气,似乎有了一些鼓励,她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你在这里是?”
叶曦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西装:“兼职,你呢?这里是男装区。”
简昭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挑选衣服的匡匡和林珊,回答道:“陪朋友出来逛逛。”
“是男朋友吗?”他忽然问。
简昭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从澄澈的镜片后捕捉到任何表情:“不是。”
“那,你现在有了男朋友吗?”他干净的嗓音传来,简昭却感觉心脏有些难受。
她低下头,想了想,回答道:“还没有,那你呢?有女朋友了吗?”前男友问了自己这种问题,她是不是也要反问一下呢?
“我也还没有。”他回答说。
简昭点点头,想起之前的那段通话,他们已经说开了不是吗?他回答她已经不爱了,她也祝福过他幸福了,现在,他们就是普通朋友啊。
想着,简昭支起笑容,试着像普通朋友那样一般说道:“那你可要努力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啦,总单身也是不行的。”
“我有喜欢的人。”他看着她,缓缓说。
“啊,是吗?”简昭一顿,笑道,“这样真是太好了!那祝你早点和她在一起啊。”
“嗯。”他回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简昭捏着衣角,有些不自在,她尴尬地笑道:“那个,我就先过去了,不打扰你兼职了,再见啊。”
叶曦辰点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末了,他转过身,垂下了眼眸。
简昭,你真的觉得这样太好了吗?
回到林珊身边的简昭还惊魂未定,她拉着匡匡和林珊走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刚才遇见叶曦辰了。”
“谁?!”匡匡大惊失色,“在哪呢在哪呢?”
“你小声一点!”林珊拍了拍她。
“我真的好想见一见让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现在是什么样子。”匡匡说道。
“他变了很多,”简昭喃喃道,“和记忆中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了。”
“人都是会变的,”林珊望着她,“你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吗?”
“是啊,都是会变的。”简昭低下头。
“别想他了,你们已经翻篇了。”林珊说道。
“嗯,”简昭看向林珊,“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再见他是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而我,竟然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自然,情绪波动,还是有的。”
“那是当然啦,”面对简昭疑惑的目光,林珊说道,“再怎么说也是你刻骨铭心的初恋啊,还是两年多的感情,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呢?”
简昭笑道:“是啊,时间不会骗人,两年在心底留下的痕迹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擦掉,不过。”
她望向林珊:“再见他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曾经那种悲伤和无限的愧疚了,好像真的已经不那么在意了,那一段感情,我真的慢慢放下了。”
“这样正好啊,那样你就可以迎接新感情了。”林珊扬了扬眉毛。
简昭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新感情指的是什么,她点点头,展开笑颜:“没错,可以拥抱新的生活了。”
而一旁的匡匡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囔囔着要解释,简昭两人则会心一笑,闭口不言。
她埋着脑袋微笑着,也许,真的要感谢叶曦辰放下了这段感情,真的要感谢他原谅了她曾经的所作所为,真的要感谢他的不在意,真的,要感谢他有了新的喜欢的人。
她和他,都开始了新生活呢。
少女的笑颜洋溢在面庞上,却刺痛了隐藏在人群中的男人。
他站得笔直,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任凭谁看了都是一副挺拔斯文的模样,然而,没有人看见,那薄薄镜片后的眸子里,暗藏着的伤痛。
自那通电话之后,他以为的那颗平静如水的心已经起了波澜,但碍于复读的压力,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细细考究,如今他终于毕业了,却在这个暑假,遇见了她。
就像自己终于迎来新生活一般,他遇见了新的她。
她比记忆中鲜活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但那甜甜中带了几分娇羞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然后,就舍不得放开了。
酷暑在时间中被消磨,乘坐在返校列车上的简昭一如离开时支着下巴望着窗外,而此刻的她眸中带笑。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个人了。
下了车,简昭感受着这座城市拂过脸颊的秋意,含着笑,踏入了校园。
又是新的一年,简昭看见了许多稚嫩鲜活的脸庞,一如那个初入大学的自己。时间过得真快,她已经成为学姐了,而暮光,今年就要大四了吧。
简昭突然在人群中顿住了脚步,这一年,是她和暮光在校园里相处的最后一年了。
想到这,简昭连忙掏出了手机,第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
手机通话声响了许久,然而,却迟迟没有接通。直到机械的女声发出了提示,简昭才呆呆挂掉电话。
她立在欢笑洋溢的人群之中,却显得分外孤单。
她好像又回到了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同样的分别,同样的,不知所踪。
她缓缓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埋着头。
——“嗡——”
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简昭抬起头,赫然发现是刚才那个熟悉的号码。她连忙接通了起来,眼中带着光亮。
“简昭?”那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暮光。”简昭轻轻说。
“不好意思,我刚才开会手机调静音了,没接到电话。”电话那头的暮光解释道。
“没事,没事,”简昭喃喃道,“接通了就好。”
“你回学校了吗?”暮光问。
“嗯,今天刚回来,你呢?”简昭的眼中含着期待。
“我还在上海的公司实习呢,”暮光回答道,“可能还要一两个月。”
闻言,简昭耸拉下眼眸:“还要,这么久吗?”
“嗯,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暑假实习了,而且现在我在跟进一个大项目,一时间走不开。”暮光回答。
忽然,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几声提醒开会的声音,简昭问:“你还在开会吗?我好像听见有人催你了。”
“嗯,会议还在进行。”暮光说。
“那你,是中途就跑出来了吗?”简昭捏起了衣角。
“嗯,会议室里不方便打电话。”他解释道。
“其实,你开完会再回我电话也没关系的。”简昭低下头。
“这样会让你等,”那人温柔的嗓音回复道,“你不是不喜欢等待吗?”
简昭的心口一窒,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他竟记得,她说过的每句话。
“暮光,等你回来以后,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简昭揉了揉眼睛,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时间静默了几秒,片刻后,简昭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温柔地回应了一声:“好。”
新的学期开始了,在平静中缓缓铺展着。简昭依旧和着室友们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日子看似没什么变化,却也有些什么展开了新的方向。
杨羽歌趁着新一届的社团招新加入了一个舞团,成了寝室最忙碌的女人,每天都沉浸在早晚的排练中;而林珊在相对于大一课少了些的情况下找了几份兼职,每到周末便出门赚钱去了。于是,寝室里就剩下简昭和顾伊两个常在户。
又是空闲的周末,简昭躺在床上,问正在看剧的顾伊:“对了,怎么开学回来没看见你去约之前那个帅气的小哥哥啊。”
顾伊回过头,一副苦瓜脸:“我也想啊!可他是大四狗,还在实习没回来呢。”
“他也是大四的吗?”闻言,简昭坐了起来。
“是啊,”顾伊说道,“对了,你家暮光也是大四的吧,他也是金融学院的,两人应该还是同学呢!”
“这样啊,他们俩是同学啊,那改天你把他约出来我们一起见见呗。”简昭笑道。
“哎呀,哪是我这么容易相约就约的啊!”顾伊捂着脸,“我现在想见他都见不到呢!”
“那他也没有联系你吗?不是说他之前对你挺主动的吗?”简昭疑惑道。
“对啊,”顾伊支起下巴,“你知道吗?之前那一袋零食就是他送给我的呢,后来他又主动加我微信,还约我打网球,时不时还和我聊天,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会不会是实习太忙了?”简昭问。
“希望是这样吧,”顾伊嘟起嘴巴,“毕竟我上次还帮了他忙呢。”
“帮什么忙?”简昭问。
“就是上学期我拉着你要和我们一起跑步的那次啊,”顾伊说道,“后来你家暮光不是还出现了吗?”
“那一次是他拜托你约我一起出来的吗?”简昭问。
“对啊,我还觉得奇怪呢,他干嘛无缘无故要我约上你一起,”顾伊盘着腿,“不过后来看到你家暮光出现了我也就大概猜到了,大概他们俩认识吧,所以拜托我帮了一下忙。”
“原来是这样啊。”简昭恍然大悟。
“没想到他们男生也会这样互相打助攻,”顾伊咂咂嘴,“我还以为就我们女生会这样。”
“对了,”她忽然惊讶道,“之前就听他是有一个朋友喜欢你,这朋友不会就是暮光吧?”
闻言,简昭一顿。
“不对不对,”顾伊又摇摇头,“他那个朋友很早就喜欢你了,应该不是暮光吧,暮光上个学期末才和你认识的呢。”
简昭回想了一下两人初遇的场景,说道:“应该是巧合吧,我和暮光的相识挺偶然的。”
“嗯嗯,我也觉得。”顾伊点点头。
两人聊了一会天,顾伊有快递到了便下楼去拿了,留在寝室的简昭不禁回想着顾伊的话。
那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