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番外:
大战那天,洪江军队最终寡不敌众,被蓐收的军队步步紧逼,穷追不舍直至被逼得只剩一条路。
相柳知道最后的结局,大家都是一个死。
但他仍想一试,保住义父的命,让义父活下去。
因为义父是除了他做防风邶之外,唯一能感受的一份亲情。
他自蛋壳里孵化,没爹没娘。
从小流浪,被囚禁,被虐打,经历了各种人间疾苦和磨难。
后来意外成为防风邶,与防风邶的母亲度过了四年人间的正常人生活,防风邶的母亲让他体会到了母爱;
再后来洪江战败,家人朋友一个个离他而去,相柳受过他的恩惠,便找上门去。
没想到,洪江竟然收他为义子,说是义子,洪江却拿他当亲儿子看待。
甚至他在洪江身上感受到的亲情,比当年在防风家还要多还要深。
记得他第一次从奴隶死斗场逃出来,满身伤痕累累,惊慌地象无头苍蝇一样在黑夜小巷中乱撞。
结果一头撞上了洪江,他不但不道歉,还凶狠地推开洪江,差点咬了洪江一口。
因为那时,他对人类对神族有着深深的恐惧,也积累了深深的恶意。
因为,他流落大荒,从未感受到过善意。
而洪江见他一身可怖的血痕,活脱脱就是一只行走的失控的野兽。
洪江好言安抚他,将他带回府中疗伤,亲自给他洗澡,上药,然后亲自给他做了一碗阳春面。
他至今记得,那碗阳春面的色泽,那碗阳春面的味道。
热气腾腾的汤汁,里面盘着一把面条,上面撒着几颗葱花,洪江将面条端到他面前的桌上,那面条的香味滑入鼻中,本就饥肠辘辘的他狠狠地咽口水。
他是真的想吃那碗面条啊。
没料想,洪江那一刻一个不经意的抬手,使得经常被虐打的他有了习惯,先是躲开,再扑上去狠狠地咬住不松口。
所以,洪江被他咬了,后又被他刺伤。
他再一次逃出去。
那碗面条只用鼻子记住了香味。
后来再次遇到洪江,没想到洪江仍然记得他,仍然热情邀他一同回府。
那一次,洪江仍然为他煮了一碗面条。他记了一辈子。
后来即便是在军营中,洪江露过相柳的营帐,见到相柳还未入睡,便会亲自去为他煮一碗面,差人送去他的营帐中。
这个深夜为他煮面的习惯,一晃就坚持了数百年。
相柳这人,这只妖,看着冷心冷性,那只是后来做军师以后给自己硬戴的一层面具,不然怎么带领神族的士兵,一群自以为高傲的人。
洪江的军队也好,轩辕的军队也好,只要是神族,都多少带着一点骨子里的傲慢,觉得多么不可一世似的,哪怕成了残兵败将,这骨子里的东西一点没少。
相柳很清楚,只能戴着一副冰冷的面具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洪江。
面具戴久了,自己也以为是真的。
面具戴久了,想拿也没那么容易拿下来。
所以后来的玟小六,遇见的相柳就是那般冰冷的模样。没想到,一句“我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无人相依”,重新撕开了相柳的面具,重新撕开了他那层日积月累形成的盔甲,更是打开了他的一颗心。
从一开始跟着洪江,他就知道自己和这群将士走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但他的脑子里从没有后悔这两个字,更没有退缩。
他从一开始,踏上这条路,就是一心赴死。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玟小六,他尝试逃避,尝试将她推开,却终于没能逃出命运为他们编织好的情网。
知道他和小夭在一起之后,洪江不但没有反对,还多次劝说他离开。
他不离开,便劝说他一定要惜命,至少,要留住自己一条命。
洪江深知他的性子,冷心冷性,只是他的保护色,而这冰冷的保护色之下,是一颗难得可贵、不可多得的赤子之心。
简单又真诚,纯粹而透明。
上岛之前,洪江与相柳一样,也身受重伤。
相柳不由分说变幻成洪江的样子,于是有了后来的万箭穿心的场面。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洪江的任何讯息。
他知道,义父就算没有死,也不会让他找到他了。
因为义父说过,如果相柳能保住命,他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好好去过他的人生。
他从南海归墟醒来回到五神山海域海底的家之后的第二周,便去找了当年为小夭订制王姬礼服的工匠,拿着自己的发丝与小夭的泪化作的珍珠,定制了小夭婚礼上穿的这件礼服。
他素来不喜红色,不喜艳色。红色会让他想起满身伤口,血流不止的那个在奴隶场里苦苦煎熬的自己,那是他的噩梦。
他自己最钟爱的是白色, 他最爱看小夭穿的是那天她成为王姬之后第一次见面,身上那件碧玉色的裙子。
因此他为小夭礼服定制的颜色便是碧玉色。
小夭不知道的是,除了这件礼服,相柳早已找人在归墟附近那座小岛的海底,为她打造了一座奇特的,大荒独一无二的水晶宫殿。
那座宫殿是依照小夭在五神山的寝殿、在清水镇居住过的房屋而设计的,集中两处地方的特点,小夭喜欢常呆的地方,被相柳一一记下,刻在心里,画在纸上,然后重现于海底。
他费劲心思找来了大荒所有的能工巧匠,又费劲口舌劝说他们下海动工,天知道他是怎样说服人家的,去海里动工,真不是一般的工程。
只有他敢想,也只有他敢做。
且只有他,能做到。
而且他还要花费自己的海妖血,才能让工匠们能在海底呼吸,做事。
大婚那天晚上,玱玹和阿念还揶揄他,迎娶小夭,就一条裙子么。丰隆当初拿出的聘礼可是浩浩荡荡地铺满了整个赤水河几十条大船。
相柳笑笑,什么都没说。
他当然不会说,他这一百多年为小夭做的桩桩件件,他绝口不提。
就如他内心深处对小夭汹涌的爱意,自清水镇开始就疯狂滋长,铺天盖地地蔓延,他却表面上云淡风轻,只字不提。
他知道,小夭从未要求他做过什么,他做的,都是他心甘情愿做的,有什么好提的。
正如他当初对她的态度,他深爱着她,可她却是自由的。
为你付出,从无所求。
这便是相柳。
一个“冷心冷性”的九头妖。
他为小夭打造的海底水晶宫,什么时候完成,他不知道。
因为在打造的过程中,他还会持续的四处搜集各地的奇珍异宝,大荒内的,各个海域的,各个神山的稀有材料和宝贝,他将那些稀有物件偷偷藏起来。
趁小夭不注意,便送去给匠人放入修建宫殿的材料中。
也许,几十年;
也许,上百年。
但,又何妨呢。
如今,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能想到,小夭见到海底宫殿的那一刻,会有怎样灿烂的笑颜。
他微微笑着。
阿念番外:
阿念跟玱玹大婚之后,一直居住于五神山,虽然神农山的馨悦已经等同于废后,她也觉得那跟她没什么关系。
从前不懂事,喜欢计较玱玹究竟对谁更好,喜欢跟馨悦打嘴皮子仗。
每回把自己弄得一肚子不高兴,还是小夭来开导她。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慢慢的有了变化。
或许是她见过,相柳凝视小夭的眼神,那种关不住藏不住的满满爱意,那种情到深处的自然流动。
而玱玹从未这样看过她,她和玱玹之间也从未有过那样的自然流动。
更多是客气,是从小到大,哥哥对妹妹的疼爱。
是的,仅仅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爱,他给不出其他,她感受得到。
所以,她迟迟未嫁。
可父王还是想成全她,成全她和玱玹,拿整个高辛做嫁妆。
即便是这样,换来的也只是两人的相敬如宾。
如果她从未见识过两情相悦,琴瑟和鸣,那也罢了。
可她见识了,见识了姐夫对姐姐那汹涌的爱意。
她好羡慕,也只能羡慕。
她清楚,玱玹不会那样对她,永远不会。
玱玹对她,永远是客客气气,以及对妹妹的宠爱,那不是她渴望的那种爱。
小夭是相柳的唯一,可她阿念从来不是玱玹的唯一,他还有离戎妃,曋表姐,还有方雷妃.......
或许,他以后还会再娶,因为他是玱玹,他在那个位置上。
骄傲如阿念,她可以卑微一时,但她真的卑微不了一世。
那不是真正的她。
她与玱玹大婚那天,她甚至觉得十分恍惚。
她有过短暂的幸福和喜悦,当然也有满足。那毕竟是自己最爱的玱玹哥哥。
可往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破碎,整个人,整个心。
碎成了一地的琉璃渣子。
痛苦了好一阵,煎熬了好一阵,她决定,把稀碎的自己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