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某楼。
陆卫军正在家里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正是未来科技新品发布会。
当听到未来科技的电冰箱卖480的时候，陆卫军震惊了。
这也太便宜了，紧接着，他的内心就生起一股危机感。
明天是他们与米国美泰克公司合资成立的美德公司的首战。
美泰克公司为了打响招牌的第一战，拿出的产品都是最好的。
本来这种国外进来的工业品只能放在友谊商店凭借外汇券才能购买，但是只要跟陆卫军他们合作，私盐就变成了官盐，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各个供销社里售卖，仅需凭工业票就可以购买。
为了打开国内市场，原本在米国卖600美元的全自动洗衣机，在国内只卖399元。此时的汇率是一块五华币兑换一美元。
这简直就是白菜价，整个打骨折的价格。
可是看到未来科技的电冰箱的价格时，陆卫军的脸色沉了下来，妈的，这小子太狠了！
可是价格是物价局定的，临时想改都改不了，如果想改又得开会商议，此时已经是晚上下班后，来不及了。
美德的第一战不能输，该怎么办呢？陆卫军陷入了焦虑。
电话铃响了，陆卫军的妻子走过来接了起来，说了两句话对着陆卫军说：“老陆，接电话。”
陆卫军心事重重的走了过来，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喂！我是陆卫军。”
电话是同一个战壕的一个战友打来了，与陆卫军一样，她也看了未来科技的新品发布会，对明天美德公司售卖全自动洗衣机的事情感到焦虑。
“老陆，你说这可咋办？咱们这群人里面，就属你最有文化。”那人焦急的问道。
陆卫军问道：“其他同志也是同样想法吗？”
那人道：“是啊，大家都是这种想法，汇集到我这里由我给你打的电话，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陆卫军哪有什么好主意，人民群众想买什么哪里是他能控制的？
诶？
等等？
陆卫军忽然陷入了深思之中。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都是讲美德公司的重要性，咱们距离胜利很近了之类的话，鼓励陆卫军。
见陆卫军不说话，那人停止了唠叨，问道：“老陆，老陆，你在听吗？”
陆卫军猛地回过了神来，“我在听。”旋即他的精神振奋起来，“我刚才想到一个好办法！”
“真的？”电话里传来惊喜的声音。
“对，应该可行，我们这样……”陆卫军将自己刚才想到的办法说了出来。
那人听完，仔细琢磨了一下，“听着不错，这样，我先挂了电话，问问其他人的意见，一会儿打给你。”
“好！我等你回信。”陆卫军道。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陆卫军回到沙发上坐下，悠然的拎起桌上清朝时期贝勒爷用过的紫砂壶给自己的明朝茶杯里添了一杯茶，品味着茶叶的芳香，静静等待电话声响起。
过了大概半小时的样子，电话又响了起来，陆卫军走过去接了起来，“喂。”
“我们商量过了，觉得可行。”那人道。
“今晚就得行动。”陆卫军建议道。
“好！老陆，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那人赞赏道。
电话又挂断了，陆卫军打了几个电话，将一群人召集了起来开会布置任务。
……
正月十六早上8点半，老道口供销社的门前排满了顶着黑眼圈的人们。
门被打开了，阎解成和刘光天闯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被搬出来放在柜台后面的电冰箱。
两人手里挥舞着钱和工业票来到柜台前，却没有发现售货员同志。
刘光天扭头寻找，看到了几乎所有的售货员都站在美德公司的全自动洗衣机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亲切的接待着每一个进来的顾客。
“同志，产自米国的全自动洗衣机，质量非常好，您要不要看一看？”
“这位女同志，哎！你别走啊，我跟你说，全自动洗衣机可好了。”
“我不买，我想买电冰箱。”女同志道。
“买啥不是买啊，电冰箱480，全自动洗衣机才399，全自动哎，都不用人动手，我跟你说，这洗衣机可好了，把衣服放进去，它自己就能洗，你上班前放进去，回来直接拿出来晾晒就成。”售货员李湘继续劝着。
女同志固执己见，“我们家有洗衣机了，我想买冰箱。”
售货员李湘见这个人不识抬举，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变得黢黑黢黑，“嘿！成，那你去买。”
说着，她不理女同志扭头对着后面进来的一位男同志堆起了笑脸，脸色变化之快让人不禁想起了蜀地著名的一种戏法，“这位同志，来看看美德公司的全自动洗衣机吧，特别好，我跟你说，来自米国的产品，质量杠杠的。”
售货员同志是怎么对前面的女同志的，这位后面进来的男同志全程看在眼里，他脸上浮现玩味的笑容，问道：“哦？售货员同志，你说说哪里好？”
售货员李湘见他搭话，心中顿时兴奋起来，昨晚上领导紧急召集她们开会，说是布置任务。
……
所有人都知道从明天开始是一场硬仗，纷纷打起了精神，只听领导道：“下面我通知一件事情啊，这是上面领导刚刚下发的通知。”
售货员们心不在焉，明天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让售货员们注意资金安全，注意钱票货对数，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之类的话。
领导拿出一份文件念道：“是这样的，明天不是同时售卖未来科技的电冰箱和洗衣机吗？上面领导刚刚下发了一个通知，通知上说，从明天开门开始，每售卖出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将给实际卖出的售货员每人每台奖励5块钱！”
领导说的时候，售货员们正在交流眼神，并没有听清领导说什么，在这种单位里工作的人，早已经养成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会闲聊的高超本领。
她们之间甚至不用语言，光靠眼神就能传递很多信息，这如果放在后世的演绎娱乐圈，其眼神传达的情绪定会被吹捧成为北影教材，影帝级表演。
领导见自己讲完下面没有反应，皱着眉头猛拍桌子，“我说的话你们听没听见！”
砰的一声，惊醒了梦游的众售货员，大家向领导看去，嘴里赶忙道：“听着呢，听着呢。”
领导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这年头工人最光荣，售货员也是工人，而且能进供销社的都是些什么人？谁家还没个后台啊，加之不能开除员工，所以领导也拿他们没办法。这也就造成了后世很多人对于供销社服务态度恶劣的印象。
领导见众人看向他，认真听他讲话，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次一众售货员听清楚了，她们瞪大了眼睛，坐在最前面的李湘不可思议的问道：“领导，这是真的？”
领导不置可否，挥了挥手中的红头文件，“红头文件都下来了，还能有假？”
会议室里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售货员们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对明天的工作充满了斗志。
李湘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都是一张一张的大团结。
今天一大早她就来到了供销社，仔细的打扮了自己，虽然一晚上没睡着，但是她的精神头特别足。
李湘努力的调整了半天自己的脸部肌肉，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供销社笑过了。
可是第一个拦住的女同志不给她面子，她都笑脸相迎了，对方还是不识抬举，小贱人，一定是看老娘比她年轻漂亮，李湘心中咒骂。
既然女人嫉妒自己不听自己介绍，那就发挥自身的优势找男同志，李湘很快就看到了女人后面的男同志，对方果然上道，一看就是被自己给迷住了。
……
李湘领着男人来到美德公司的全自动洗衣机前，一边讲解一边演示，各种保证不要钱的往出送，就像是后世的保险推销员一般，极其热情好客。
想顾客之所想，急顾客之所急，在付款之前是真心的把顾客当成了上帝在伺候。
李湘讲的口干舌燥，男人看的津津有味。
末了，男人问道：“同志，这台全自动洗衣机多少钱？”
李湘眼睛一亮，自己的付出总算是有了回报，她笑着道：“不贵不贵，才399元，连400都不到。”
男人正要说什么，只听对面的售货员同志被人拉了一下，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这位美丽的售货员同志，我想买电冰箱。”
两人扭头，此人正是刘光天，只见刘光天一脸的谄媚笑着。
李湘扭头瞅了刘光天一眼，肥头大耳，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穷苦命，再听是要买电冰箱，李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爽道：“没空，看不见我在忙？”
刚才被拉着介绍了半天的男人看的分明，眼前的售货员的脸色变化之精妙真的是出神入化。
一扭头的功夫，如沐春风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李湘对着男人道：“这位同志，买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吧，送给你母亲，你母亲肯定夸你孝顺。”
男人呵呵一笑，“这个，是挺好的，可是太贵了，我还是想买电冰箱。”
李湘先是像石化了一般愣了一下，接着她勃然色变，感情这狗东西是在玩老娘？害的老娘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情绪？
李湘的眉毛竖了起来，“这位同志，你怎么就拎不清呢？电冰箱什么时候不能买？未来科技也说了，货量充足，一天好几万台的生产，可是这美泰克全自动洗衣机货量有限，卖一台少一台，先到先得你这么大人了难道不懂？”
男人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样，还是固执己见，“我还是想买电冰箱，同志，这是钱和票。您动动手，给我卖一台。”
一旁的刘光天也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钱和票递了过来，“同志，我的也是，都准备好了，全是大团结，不用数，您收了给我一台我自己搬。”
李湘翻了个白眼，一把打开两人伸过来的手，“没空。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呢？”说着，扭身就走，根本不管刘光天二人。
他们两人对望一眼，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守在柜台前的阎解成喊道：“光天，光天，怎么样了，售货员呢？”
刘光天回头，只见电冰箱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队，人头窜动，密密麻麻都是人，阎解成正趴在柜台上，踮着脚尖探着头跟自己说话，而柜台后面，一个售货员都没有。
再一回头，只见所有的售货员都拉着刚涌进来的群众人不放，拉到了另一边的全自动洗衣机旁，堆满笑脸的介绍着，态度热情洋溢，亲切和蔼，犹如邻家可爱的小姑娘。
刘光天大声道：“我再试试，你顶住。”
阎解成点了点头，扭头对后面不停挤他的人道：“我说林狗蛋，你踏马的别挤我了。没有售货员你老是挤我干什么？”
林狗蛋一脸无辜，“哥，不是我要挤你啊，是后面的人挤我。”
阎解成踮起脚向后看去，只见人还在不停的进来，后面的人看不清楚情况，嚷嚷道：“哎！我说，前面的能不能快点，买个冰箱这么费劲？”
阎解成一怒，骂道：“都别他妈挤了！往后退，没有售货员。”
后面的人一听，再听前面的人说，这才看清楚局势，你妈，怎么所有售货员都在洗衣机前，电冰箱这里根本没有人。
李湘抱着膀子冷笑的看着对面手里捏着钱和票，挤作一团准备购买电冰箱的群众，不为所动。
刘光天找了一个看上去新来的，好说话的女售货员道：“同志，我想买电冰箱，你能不能帮我们卖一下。”
女售货员看了看身边，自己的同事们都在抓着进来的人介绍洗衣机，她又看了看另一边排满了人的电冰箱柜台，脸上非常犹豫。
刘光天哀求道：“同志，帮帮忙，你看这也没人买洗衣机，去年大家都买上了，你不如卖电冰箱。”
跟着刘光天过来的那个男人也道：“对，同志，没人卖电冰箱，万一这件事情被人捅上去，领导怪罪下来，可是要吃批评的。”
女售货员犹豫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刘光天大喜，拉着女售货员就往电冰箱柜台走，顺手将钱和票递了过去，“这是我的钱和票，都是整理好的大团结，你点一下。”
旁边的男人也将钱递了过来，“还有我的。”
女售货员哦了一声，接过钱，只见全都是崭新的大团结。
钱被整理的整整齐齐，上面扎着皮筋，钱的上面是盖了印章的京城工业票。
终于有售货员收钱卖电冰箱了，供销社内爆发出欢呼声，一旁被迫听着全自动洗衣机介绍的同志们扭头就走，理也不理身后追过来质问为什么走的售货员。
这一幕幕在全国各地的供销社上演着，直到下午下班，第一天的销售结果逐级汇报了上来，陆卫军收到了今天美泰克全自动洗衣机的销售量。
全国一共售卖了10台，这10台还是他们自己人买的……
陆卫军家沙发前的茶几前，从清朝传下来的贝勒爷用过的茶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