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云何端起茶杯低头尝了口,入口鲜爽回甘,茶味清香持久。
他垂眸看了眼杯内,是长洲的雀雨。
放下茶杯抬眸,目光正好撞上门内执法长老何文韬的视线。
何文韬望着他蹙了蹙眉,眼珠朝骆夷转了转。
柏云何眼神一凛,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与何文韬认识二十几年,这个眼神什么意思,再明确不过。
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抿唇,目光内沉漠然。身后窗户泄露进的日光落在地板上,白衣金光,沉金如玉。
拂秋摇扇巡睃,觉得厅内气氛古怪,最后视线落在主位骆夷身上。
骆夷身穿藏蓝衣衫,面色忧虑,瞧着精神不太好。
她礼貌关心道:“骆长老,就算忙着追查齐魇下落,也要顾及着自己身子。”
“多谢拂秋长老关心,我还年轻撑得住,自然该多辛苦一些。”骆夷笑着回应。
这段话开了头,厅内气氛轻松了不少。
闲谈几句后,太上长老才开口问今天正事。
“齐魇从出了南阳宗后就再也打听不出消息了,估计现在还在什么地方躲着。”骆夷苦笑着摇头。
“齐魇逃走后没能将他抓回来将功赎罪。”他看向柏云何面露愧疚道:“掌门,我又失职了。”
柏云何正襟危坐,眸底讥嘲闪过,面色淡淡叫人瞧不出喜怒。
他正要接话,就听到太上长老李随先开口了。
“骆长老又何必自责?”李随喝了茶水,继续安慰说:“南阳宗外天大地大,齐魇又有心躲藏,找不出来是也是正常,不要太过忧虑羞愧。”
“太上长老说得是。”骆夷颔首。
柏云何望着他们,两人这一唱一和演完这出戏,从头到尾压根没想过问他意见。
“既然太上长老都这么说了,骆长老也就不必再自责了。”许行笑着插了句嘴。
“何长老,你说说你查到的吧。”柏云何话出,众人目光又望向了太上长老身边的何文韬。
何文韬收起自己焦虑的脸色,摸着鼻子笑了笑。
“我查到得不多。”
柏云何眼睛直直看着他,淡漠却不冰冷,他微微点头示意何文韬继续说下去。
“来营救齐魇的人应该是宗门外的魔修。”
许行听到这话悬着的心落下了,周澄害怕的叛门案应该不会重演。
“戴面金穿黑衣的魔修?”外门执法长老孟天询问。
望月山庄出事那天,他们抓住了齐魇的手下章烩、刘霆、方胥三人,从他们口中得出袭击望月山庄的事是由齐魇和另个黑衣戴金面的男人策划。
“哦?孟长老知道那魔修?”太上长老李随转头看向孟天,疑惑道。
“齐魇有个合作伙伴,但到现在我们还没摸清他的身份。”孟天回答。
那魔修太会隐藏,到现在,只晓得他戴金具和着黑衣,其他特征身份一点都查不出来。
“救走齐魇的人是不是金面黑衣魔修……”何文韬摇摇头,眼神像是陷入沉思,“我们没查到。”
“那魔修是怎么进宗门?又是救走齐魇逃出去的?”坐在主位的骆夷看着何文韬拧着眉追问。
何文韬顿了会,咽了咽唾沫,斟酌道。
“他应该是用破空术从山北门进来,走得是山间小径,穿过留仙峰,落朝峰,华秋峰最后到了月章峰山下的地牢。”
破空术和传送阵相似,都是破开空间,把人传送到另个地方。
传送阵是阵法无须消耗法力,一次能传送多人。但破空术却只能短距离传送,而且修炼难度高,优点是施法时间少和不限制地点。
何文韬又说:“至于,他闯进来的时候为什么结界没有响应,又怎么破解地牢的阵法,我就不知到了。”
“地牢阵法是不是也用了破空术?”拂秋问。
破空术理论上只能传送一人,但千百年来,仙魔界里不是没有修得传送两人破空术的修士。
“不是,地牢阵法有打开又恢复的痕迹。”何文韬摇摇头。
“一个魔修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南阳宗地形和各峰之间小路?又怎么会知道地牢阵法的秘钥?”太上长老李随一连甩出两个问题。
“这……”何文韬讪笑声,望了柏云何眼,“天下没不透风的墙,或许是从外面得到我们宗内的地形图和地牢阵法秘钥。”
“这不可能!”
拂秋皱眉摇头。
“地形图也就罢了。宗门大比,接待客人,弟子私下画图都有可能将地形泄露出去。但地牢秘钥每年都会按照上任掌门留下图画进行排列更换,不可能被破解。”
她虽然恨透自己师父,但对他的能力还是十分认可的。
秘钥不可能会出错,阵法解开顺序先后也很讲究。
想要破解,几乎没有可能。
柏云何瞄了眼身侧的拂秋,暗自轻叹。
当初他们师徒闹得难堪,难得这个时候拂秋还能为师父说话。
“确实。”太上长老李随点点头,赞同道:“师弟做事严谨,不可能会在这么重要的事上出错。”
“既然外人不可能破解那只能是我们宗门内的人了。”骆夷表情凝重扫视一圈在场的人。
柏云何倏地将眼眸抬起,眸光落在骆夷身上。
太上长老和骆夷配合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等着他的。
知道地牢秘钥的人,宗门内只有他,内外门执法长老何文韬,孟天,以及月章峰长老骆夷。
而且,每年地牢秘钥排列顺序的书册,按照规定都放在留仙峰祠堂书阁里。
按道理,他既知道秘钥,又拥有排列顺序,嫌疑是最大的。
“骆长老,慎言。”李随双眼皱纹堆在眼尾,将眼角压得下垂,细瘦鼻梁,薄细的嘴唇,清癯的身姿像是一尊岿然不动的山峰。
“太上长老,并不是我胡说。我相信在场诸位都不会将自家秘钥告诉他人,但不代表徒弟们不会。”骆夷严肃道。
地牢时不时需要开关,掌门和长老自然不可能每次都亲自去,自然会吩咐手下弟子和助长去。
柏云何捏了捏桌上茶杯杯沿,大拇指上的扳指与茶杯轻贴,发出几不可闻的碰撞脆响。
原来不是等着他,是等着他的小徒弟年洛泱。
但太上长老最终目的还是他,年洛泱只是被当作棋子利用了,是他连累了她。
“骆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坐在最后位置的孟天微眯着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