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细雨。
秋雨落在身上让年洛泱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跪在石子路上漠然地看着来往人群。
山庄里的小厮婢女见她被罚都避之不及。
而刻意从她面前居高临下经过的,不是跟她有过节就是年云纭的跟班,特意来看她的笑话。
年洛泱嘴角轻弯,只嘲这些人不知快要大难临头。
她记得很清楚。
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齐魇到访山庄第二天晚上,一派不知名的魔修杀进了庄内,把庄内人和妖几乎屠尽。
年月淑是死了,但她并没有死在这场山庄大乱中。
而是死在聂川手下。
没错,就是那个她前世最信任,但却一剑杀了她的护法聂川。
聂川没做护法前只是断魂刹一个舵主。
后来不晓得从哪儿知道她被望月山庄庄主逼着做过药人,就去将年月淑首级砍下献给她。
也就是那会,她才对他信任起来。
现在想起来,聂川雄心勃勃,岂会甘心只当一个护法?
倒是她百密一疏,引狼入室了。
夜幕笼罩了整座山头,天彻底黑了下来。
年洛泱垂着眸,百无聊赖看着自己衣角欲坠的雨滴。
忽地一双绣花鞋出现在她眼前。
做工结束,年云纭带着两位好姐妹特地来“看望”受罚的年洛泱。
年云纭举着伞,高高在上地俯视着。
半晌,噗嗤一笑。
她笑嫣嫣地瞧着年洛泱说:“你求求我,我就让夫人免了你的责罚。”
年洛泱又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话。
年月淑做正魔两道生意,最注重的就是声誉和颜面,她把茶水泼到了贵客身上,害得她失了面子,今晚少不了一顿鞭子了。
年云纭身后拎着灯笼少女伶俐一笑,“云姐姐,你真是人美又心善,怪不得齐公子就愿意对你笑。”
接着,她身边眼角有痣的女孩也附和道:“是啊,我们去给齐公子斟酒布菜,他都是冷着脸的。”
年云纭唇角漾起笑意,被吹捧的浑身舒坦,开口说:“人都喜欢对美丽事物有亲近之心,或许,齐公子亦是如此。”
年洛泱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她对年云纭拐着弯夸自己漂亮觉得分外无趣。
年云纭三人见她没反应,对她的侮辱嘲讽更加肆无忌惮。
年洛泱只当耳旁风,不去理会。
她目光落在一块小水洼里,借着烛光垂头看了看自己十五岁时候相貌。
这个时候因为被年月淑当作药人,面黄肌瘦还比同龄人矮一些,看着像是小丑猴。
与上辈子那个清艳脱俗,妖娆动人的断魂刹门主有着天壤之别。
年洛泱继续盯着水洼倒影,发现水面微微颤动,瞳孔一缩。
望月山庄除了护卫和年月淑身边嬷嬷是修士,其他皆是凡人。
而能让水面在远距离产生微小抖动的,必定是筑基期以上炼体修士,那就只有以炼体堕魔的齐魇了。
她余光瞥了眼年云纭三人背后后院入口。
看来有人过来了。
年洛泱将挺直的背脊弯了弯,身子蜷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看着可怜兮兮的。
对于她的变化,夜色微暗,三人正奚落人在兴头上,倒也没太察觉。
年洛泱瞄了眼入口越来越近的烛光,垂下着头,双手放在腹部。
一改刚才的心不在焉,用带着哭腔的语气道:“云姐姐误会了,奴婢将茶水泼到齐公子身上是无心之失,并无其他心思,也不敢与年姐姐争。”
“因为打湿了齐公子衣衫,奴婢心里到现在还愧疚着,岂敢劳烦云姐姐替我说情,让夫人免了我责罚。”
三人被它突如其来的话打得措手不及。
拎灯少女紧皱眉心疑惑不解。
忽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吓得她冷汗津津。
“放肆!”
年月淑呵斥道。
她微眯着眼看了看三人,“这般晚了,你们不在房间休息,难道是想陪她一起受罚!”
“不敢。”年云纭领着身后两人立即跪地求饶。
“夫人明察,我们只是经过而已。”拎灯少女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相比于两人慌张的身体都在发颤,年云纭则是平静的多,跪着不慌不忙道:“夫人说得是,奴婢们马上就回房间。”
走前还特地望了一眼齐魇,然后转头恶狠狠瞪了瞪年洛泱。
年洛泱不禁蹙了蹙眉。
对客人抱有非分之想是山庄内大忌,年云纭不担心被年月淑惩罚反而去关注齐魇?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聂川给她带回来的一个传言。
听说,年云纭是年月淑的私生女。
当时她没信,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齐魇一手背后,目光淡漠,一言不发。
虽然对年云纭的爱慕嗤之以鼻,但望月山庄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要事要做,不想再横生枝节。
“雨大了,你去亭内跪着吧。”年月淑对着蜷缩着冷着打抖的年洛泱道。
年洛泱点点头,恭顺地年月淑叩了个头。
“谢谢夫人。”
起身时又踩着了裙角,身子往下坠时她发觉自己手臂被人扶了下。
她一愣,抬头望去,只见面前是一个孔武有力,容貌平平的男人。
这人是齐魇三手下之一章烩。
但年洛泱总觉这人和他前世所见的章烩不太一样。
脸是一样的,只是这双眼看着不像会是个下人。
就在她困惑时,章烩已经垂目松手,端正站在齐魇身后,完全是下人的姿态与模样。
年洛泱以为自己看错眼,道了声谢走进了厅内跪下。
齐魇看完这场戏淡然一笑,对着年月淑假模假样恭维道:“夫人仁慈。”
“下人们爱乱闹,说几句罚一罚就过去了。”年月淑低眉掩唇轻笑,稍稍牵起了眼尾的细纹。
年洛泱不着痕瞄了眼两人。
见他们在后院消失后,她蜷缩的身子和怯懦的表情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咬了咬后槽牙,唇尾一扯似有两分不屑与轻蔑。
心底嘲讽,若说年月淑和齐魇有什么地方相似,那就是个顶个的虚伪。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年月淑拿着她惯用的鞭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