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信使风尘仆仆赶至金殿。
季怀明急忙下去接过信使手上的信件,呈给了萧洵。
萧洵打开封蜡,拆开信件,是孟希言的笔迹,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嘴角微扬,果然如颜故渊所说,顾时笙去了蜀地,以最小的伤亡拿下了蜀地。
上官珏见他难得露出笑容,忙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喜事?”
萧洵点了点头道:“摄政王日前带兵拐去了蜀地,收了西狩军,抄了秦宝占的家,抄出方锦年贪没的银钱七百万两和二十万石粮食,扣除所需军粮,银钱和多余粮食已经派人送来京城,不日就会到达,谢瑜协同户部做好接收准备。”
群臣听闻这个消息皆是一片喜色,纷纷表示对顾时笙的佩服。
“叛臣秦镇,已经送入京中,此案交由刑部处理!”
上官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摄政王如今···”
“已经带兵去宁州了。”萧洵将信件折好“带着西狩军一起去的,此前准备的军粮可以叫人运回来了。”
“摄政王神机妙算啊!”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祝庭轩都忍不住夸赞一句。
颜故渊淡淡一笑:“确是神机妙算!”
萧洵看着手中的信件,虽然是孟希言写的,但总算是有了顾时笙的消息。
三日后,秦镇被判凌迟示众,康王于午门监刑。
***
四月初,吕国突然大举入侵宁州南部,旭黎带兵抵挡,采用迂回游击战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苦战数日,被困于南岭。
三日后顾时笙带领三万北梁军和五万西狩军兵分两路,左右夹击吕国大军···
前线血战,京中颜家却迎来大婚。
颜世良倒也还算识趣,婚礼并未大办,只是低调的办了个小婚宴,连流水席都没设。
颜故渊远远的看着自家父亲在挂满红绸的门前笑迎宾客,只觉得寒心,他默默退去了乔星策的宅子,却在乔宅门口看到了萧洵。
萧洵抬了抬手中的一壶酒,对他笑着晃了晃酒壶,二人会心一笑便进了宅子。
庭院中的紫藤花开的正好,二人躺在花架下摇椅上慢慢的饮着酒。
颜故渊细心装饰了一番这个宅子,门前虽挂着乔府,可乔星策连地契都给了他。
萧洵忍不住调侃他:“我说让你搬去丞相府你都不愿意,偏生对这个小宅子情有独钟,看来,你是真的对乔星策上心了,要同他成个家啊。”
颜故渊饮了口酒道:“宅子大了心里空,这个就挺好!”
萧洵看着这小宅子,每个台阶都被乔星策加了一道平滑的坡,就是为了方便颜故渊的四轮车,看不出来乔星策还是很细心的···
“其实,你爹这事,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下一道旨,命他不得娶妻,我不在意他恨不恨我,只要你舒心就好。”
颜故渊低头,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弧度,少年老成一般,他说:“薄情之人,如何装出深情?人在,心却不在,没有意义!”
萧洵轻拍了拍挚友的手背以示安慰,转而问道:“你出来了,霜儿呢?”
“她啊!”颜故渊笑笑道“大概是去找君家小姐了!”
君府,临水红亭中。
一打扮英气的少女闷闷不乐的在府中的亭子里投放着鱼食,一双凤眸与君卿有七八分相似。
一旁的丫鬟小声道:“小姐,这鱼再喂就该撑死了,您要是无聊不妨去宫里约顾家小郡主跑马!”
君惠心中不快,她撅着嘴半天才丢了手中一大把的鱼食,叹气道:“我能约的也只有她了,入宫学规矩,唉~听着就无聊!”
小丫鬟安慰道:“怎么会无聊呢?听说陛下可宠这位小郡主了,所有好吃好玩的都先紧着她,宫里上百匹宝马随便选,那校场随便耍,小姐与顾小郡主一见如故,过几日入了宫正好作伴,还有薛家的小娃娃,届时三个人一起玩,就不会无聊了。”
“顾念池倒能一起玩儿,薛云海就算了吧,小屁孩,动不动就哭,跟颜霜儿一样爱哭,我可不是谁都有耐心哄的···”君惠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鱼食,转过身却看到了颜霜儿站在亭子外,她心中欢喜,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可只一瞬又故意板起脸不悦道:“你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颜霜儿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她走近亭子,君惠才发现她满脸的泪痕。
“你哭了?”君惠紧张的上前托起她的脸询问道“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你?”
颜霜儿委屈的伸手抱住了她:“小姐···”
君惠心疼的抱住她安慰道:“好霜儿,你别哭,告诉我,谁欺负你?本小姐帮你弄死他!”
颜霜儿却只是抱着她伤心的流泪。
与此同时,齐州君家的后院,君山躺在摇椅上,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头顶的海棠花开满树,阳光在树叶上跳跃,他手中捏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好似日子别样惬意。
君远一瘸一拐的走来,在他身旁坐下,为他斟了一杯热茶,陪着他赏这满树的海棠花盛景。
“宁州起战了!”君远呷了一口清冽的茶水,平淡的仿佛只是在说起风了。
君山摇晃着身下的躺椅,他说:“哥,你看,海棠花要落了。”
“嗯···这棵海棠你种了二十七年了,年年都开花!”
“是啊,二十七年了···”君山看着那红遍半边天的海棠花,仿佛看到那人着一身银甲,手握长枪鲜衣怒马的模样···
“海棠花开了又落,可他···再也回不来了。”君山的眼眸渐渐暗淡,嘴角却挂着笑意,他口中低喃“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若····若只如初见···”
他也想不通了,到底是庆幸遇见还是惋惜如今这结局,假如重回少年,他还会不会对那人一见倾心?还会不会执着的为他守上一生?
回想那年,他一身温婉的女装,站在东宫的门口,那人策马而来,如乘光而至,带来一阵海棠花雨,冲进了他的心房,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身上是带着光的···
南墙已撞,心任不死。
若真要有个答案,大概是···会吧···
君山眼中的光慢慢流逝,最后变成了一片灰暗,手中握着的护身符和海棠花随着生命的抽离也缓缓滑落···
君远知道他走了,他强忍悲伤,手中的杯子微微颤抖,一滴清泪落入清茶中。
他颤抖的抽气,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毯子,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单膝跪在他身前,伸手替他合上了双眼,轻握着弟弟的手,哽咽着说道:“下辈子别再犯傻了,不值···”
风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吹落一树的海棠花,落在已逝痴情人的身上···
南宫寒木千里疾骑赶来时,君山已经入了土。
君家只是发了讣告,甚至连丧礼都没有办,也没有叫来任何人,就只是如君山所愿,盖棺入土···
君远将他带去了幕前,上面只有空荡荡的君山二字,连个落款都没有。
南宫寒木看着如此简单的碑文,忍不住悲伤,在墓前哽咽落泪。
“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君远看不惯他这样,心中悲愤,更是没好气的直言道“他这半生都在等你,苦了半生,我为他感到不值。”
南宫寒木悲痛欲绝,他哽咽道:“我···我不知道他已经病成这样了,我要是知道,我怎么舍得跟他分开?”
君远不想与他多说,只是将那个发黄的平安符丢给他,这个让他弟弟苦守一生的人,他是怨的,他那样好的弟弟,没有被人好好珍惜。
南宫寒木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仿佛看到了当初在城门口他赠与这道平安符的场景,少年时的君山明明对别人总能侃侃而谈,明明二人都已经相伴六年,可少年见到他总是轻易便红了脸,总是低眉含笑···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无话可说!”君远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了。
无话可说···南宫寒木苦涩的笑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若是知道他会走的这么早,他怎么会狠心与他分开?怎么会狠心让他误会?
东宫外惊鸿一瞥,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满眼光亮的浅笑着,轻唤他太子殿下···
二十七年···他等了二十七年,可他的一生却连两个二十七年都没有···
南宫寒木拿出匕首在墓碑上一笔一划刻下一行字:未亡人萧容玉···
萧洵收到讣告,是君家的人送来的,还附带了一封信。
萧洵没想到君山这么早就走了,他鼻尖酸涩,打开信件。
吾儿安好,为师五载,未能护你周全,乃为师之愧,今恐时日无多,再难相见。唯有一句赠与吾儿,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见的人就去见,但愿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不谈亏欠,不负遇见,望汝平安喜乐。—-君山绝笔。
萧洵看着手中的信件,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信中无君臣,无政事,只是老师对学生的一句劝言。
萧洵脑海里却满是那五载的回忆。
君山性子温和,不急不躁,就像一杯温水。
他那一手好字是君山坐在案前手把手教的,识文断字,琴棋书画···
虽然他总学不好,也不如颜故渊样样出色,但君山一直都很耐心的教导···
他也埋冤过君山,如此偏心萧宸,可如今想来,大概是故人之子,所以才要想方设法护他性命,苦了半生,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