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南风问她好在哪,她说:“意思好啊,漠也城时你我都是将军,挥长枪入阵拼杀何等热血激昂,你我还有白锦舟铁骑守边城,守护了一城百姓,你死的时候,百姓都去--”南宫忙停了嘴,自知失言,又急又恼,又改口说:“我不是说你,是说--”御南风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难为你了,让你陪我度过那么难的日子。你为我吃过的苦,我不知该如何报偿,也不知此生能不能报偿。”
南宫抬了头,伸手去堵他的嘴,“哪个要你报偿,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说完又将头倚在御南风胸前,双手环抱了他,静静听他的心跳声。
过不多时,她又嚷开了,“我饿了,快去看看春融给我备了什么好吃食。”
二人携了手去桌几处打开荷叶包,原是一包酱卤鸭脖、鸭翅,南宫欢喜的直接上手抓了来吃。
月上中天,南宫杳杳已安然入睡,御南风在榻边瞧着她额前贴伏的短发,忍不住替她拂开。
暗夜中一道虹彩般的弧光破空而过,御南风起身忙观望那道弧光落下的方向。
御南风不及多想,化一道弧光追踪而去。
当他追至弧光消失之处,现身之时方知已落身于天帝寝殿。数千年间,天帝寝殿从不许人擅闯,宫殿内外皆有侍卫日夜巡视。
内殿之中,天帝安眠于一水晶台上,水晶台向四周散发着轻烟般的清悠之气。此间并无侍卫走动,杳静无声,水晶台四面皆燃着灯烛,通明一片。
御南风轻挪脚步至天帝左近之处,天帝因心疾深眠之时,他在天庭资历尚浅,并未与天帝有过交集,尚未有机会得见天颜,在凡间他虽因缘际会偶然间得遇天帝元神托生之人,可此刻毕竟是他头一次得见天帝真容。
天帝虽已深眠了数千载,可面色依然红润,方额广颐,面颊饱满,一头乌发披散在水晶枕下,神态安详从容,仿佛随时都会苏醒过来。
御南风正欲转身离去,天帝突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胸口起伏异常,眉间可见一股黑青浊气正在上涌。久卧之人最怕便是浊气难以排出,郁积于中将极伤本体。御南风以仙力掣引出上清赤金戟,欲施法导引法宝之法力为天帝排清浊气,只见上清赤金戟高悬于内殿穹顶旋转,天帝周身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上清赤金戟于施法之时,会发出清越的锵锵之声,而此欣悦之声尚未发出,内殿大门突然被撞开,从院中冲进来一队侍卫,领头的正是亲兵统领钱志厚。钱志厚脚未立稳,高声大喊:“有人谋刺天帝,还不快将其拿下。”说着便抽刀往里冲,一队侍卫手持神兵霎时便将御南风围了。
御南风本是施法救人,光明磊落,立于当地并不反抗,他将法宝收回托于掌上,对钱志厚说:“钱统领怕是误会了,方才天帝体内浊气上升,情形危急,我正欲用法宝为天帝排浊,哪来谋刺之说。”
钱志厚上前观瞧了,一声冷笑,说:“天帝观之并无异常,南风仙君此言只怕是不足为信。仙君于此夜深真好兴致,随随便便来了天帝寝殿,一句为天帝排浊便能轻松的一笔勾销吗,我亲见你化了一道弧光潜入内殿,你之所为违反天庭天规在先,至于你居心何在,不是我等能审的,当交与帝君与雷政司裁夺。”钱志厚身侧一名偏将附耳上来,说是夜已深沉,不便于此时惊扰了帝君,不如将御南风收入雷政司暂押,明日上朝之时,报与帝君不迟。钱志厚便亲自率队押了御南风前往雷政司。
天色尚未分明,南宫杳杳突然听到春融在灵域外疾声唤她,赶忙揉了眼睛冲出灵域,春融急的直喘气,说:“师姐快随我来,我送师姐出去,再晚便迟了,出不去了。”南宫瞌睡还未全醒,打着哈欠说:“只怕是还未到卯时,出什么事了,如此惊慌。”
春融急的欲哭,急忙说:“怕是仙君陷了,昱檀宫外已被侍卫围了,师姐不能也陷在宫里,先离了此处再做打算。师姐快施法幻化成我一支长羽,不可被人发见。”言毕,春融化身鸾鸟,南宫依计幻化长羽附着在春融尾羽之上,春融此时哪还顾得上天庭规矩,展翅奋力朝南天门飞去。
南宫心中一时乱作一团,御南风去了何处,究竟出了何事,怎会一夜之间竟成了这个局面。
春融一飞出昱檀宫的宫墙,便被守在外围的侍卫发现了,侍卫分出一队人马追着他们往南天门去了。春融左右闪避着侍卫投出的神兵,可神兵是附了仙力的,追击最是在行,尖利的梭镖在春融身侧嗖嗖直响。春融拼尽全力刚刚飞出南天门,一支神兵击中他腹部,春融应声掉落在地。
在变回人身之前,春融竭力将尾羽伸出丹墀使劲抖动,一支长羽悄然飘落于南天门丹墀之下。
南宫杳杳不敢稍动,此时她是一支长羽,一支金光灿烂的闪着斑斓五彩的鸾鸟尾羽,她眼睁睁的看着春融被侍卫用捆仙绳捆了个结实,押回了天庭。
风在她耳边呼呼的刮过,她身下是一片乱石滩,身后数丈之地便是无望海,她能听到海浪拍击岸边碎石的永不止息的浪涛声。她心知她是无法飞越无望海的,她只能回去,或许可以寻个安全之地先潜下来。
她正欲起身跃上丹墀,忽然被拉了一把,嘴巴立时被身后之人封堵。南宫杳杳急的扭身扎挣,可一见拉腰抱住她的乃是一只着了玄色衣衫的手臂,她便不再使力,而是弯下腰身,随此人一同往郁图森林奔去。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白锦舟。
二人奔至森林边缘,白锦舟蹲下身,对南宫说:“魔尊元神封印焚心咒未解,我便已知天庭那伙余孽未消。他们早晚要对御南风下手,我实担心你安危,候在此处接应你。”南宫旁的不及多问,可白锦舟是如何飞越无望海而至此处,她不论如何想不明白。
白锦舟执了她手肘,说:“此时你留在此处,恐怕于事无补,我且带你离开天庭,待得了新的消息,再做谋划。”南宫心乱如麻,一时也没有个主意,只好随了白锦舟沿着森林边沿奔跑。
直跑出百丈之地,白锦舟方停下脚步,略平复呼吸后,取出玉箫,吹奏出一段短促而往复的乐音。
不一时,南宫只感脚下轰隆隆的震动越来越近,自虚空中竟奔跑出一头巨大的独角猛兽——裂云兕,南宫惊的无法言语,白锦舟拉了她纵身跃上裂云兕宽大的脊背,驱动巨兽飞离地面,向无望海飞去。
离了天庭,白锦舟收了裂云兕,正欲问南宫杳杳打算先去何处暂歇,南宫忽感胸口一阵巨痛,心如撕裂般拉扯着疼痛,无数道青苍色的光束如箭一般穿透她的身体向外发散着,发出夺目的光芒。
南宫杳杳痛的浑身发抖,昏死过去。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南宫缓缓醒转来,胸口没有了亮光,疼痛也消失了。她摸摸胸口,方才的一切莫不是梦境。她抬眼望望四周,湖南色的帐帘,紫檀雕花的大床,这是何处?
她瞧着守在她身侧的白锦舟,一脸迷惑。原是白锦舟见南宫昏厥不醒,便携她回了白竹园,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歇息。
“我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南宫杳杳迟疑的问道。
白锦舟扶了她坐起身靠在床榻扶栏上,拾了个宽厚的锦垫靠在她背后,微微一笑说:“你竟不知你体内有仙灵护体,先前这仙灵被封印,你无知无觉,可仙灵封印突然解了,仙灵之力冲击你血脉,致你血气上涌,一时昏厥了。”
南宫当真从不知仙灵的存在,白锦舟之言于她如劈下一道天雷,她的身世之谜可是到了要揭开之时了。白锦舟心下也是疑惑,御南风一定也早知南宫有仙灵护体,只是他竟从未与南宫提及,或许他与自己一般,都是顾忌此事可能与南宫的身世相关,不便直言吧。
正在南宫发愣怔的当口,她灵魄一闪,一封飞灵笺至,苏岭召她速归。南宫本欲辞了白锦舟,一人独自回去,白锦舟瞧她神色不好,不肯让她独往,便陪了她一同上路,直奔苏岭而去。
因御南风夜闯天帝寝殿事发突然,雷政司上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他,关也不是放也不是,掌事的怕是罪名未定不好得罪了仙君,便让御南风至昆山仙君的雅室暂歇。
至晨间昆山仙君至雷政司点卯,方知南风仙君收押他处,急的直挠头。
好容易挨到上朝的时辰,思忖着不若请了南风仙君与他一道去永章大殿问个分明,着人去向帝君请了个示下,随后与御南风一道往永章大殿而去。
这日虽不是大朝,但天庭中任着实差的仙君、仙官俱已到齐。御南风总还是个被押的嫌犯,按着规矩捆了捆仙绳被带上了殿。众仙望了他不明就里,一时议论纷纷。
时辰已至,帝君进殿后尚未于御座坐稳,便是一阵咳嗽,他示意侍卫去解了御南风身上的捆仙绳,问话便是,何必要捆了,不成个体统。
亲兵统领钱志厚迈出一步,说:“启禀帝君,南风仙君昨夜夜闯天帝寝殿,违了天庭的规矩,尚未问罪,怎可就放。”帝君望了下面,掩了口问:“南风仙君必有缘由,他之为人,何人不知,怎会行不轨之事,你今晨报称南风仙君欲谋刺天帝,你可知这是九道天雷的罪过,怎可胡乱编排。”
钱志厚朗声说:“在场并非只我一人,亲兵侍卫俱是人证,南风仙君持了法宝在天帝身上施法,以我等见识,实在难辨他意欲何为。”钱志厚言之凿凿,他之所言关涉御南风动用法宝之法力,不查明白恐是难平众人疑虑了。
帝君转而向御南风问话:“南风仙君以法宝之法力施于天帝之身,竟是为何啊?”
御南风上前一步,坦陈昨夜之情形,实因天帝体内浊气上涌,状况危急,才掣出法宝欲为天帝排清浊气,以利仙体。
众仙官听闻他之辩解,交相议论,法宝上清赤金戟的法力众人不过是有所耳闻,并未曾亲见,南风仙君此言不过是一面之辞罢了,亦有人称南风仙君为人正直,指认他行不轨之事实属荒谬。
面对嘈杂的人声,帝君示意众仙肃静,嗽了嗽嗓子,说:“南风仙君已言明是为着天帝仙体之安危方施法力,天帝仙体无恙,可见南风仙君并未造谎,此事既已查清,今日便散了吧。”挥挥手便欲起身退朝。
沐辰宫专司法器之职的掌事辅顺仙倌上前一步,大声言禀:“启禀帝君,南风仙君擅闯天帝寝殿已是重罪,帝君概不问责,恐有包庇之嫌。况南风仙君法宝之法力众仙均未亲见过,不若今日于殿上公示,以平悠悠之口。”帝君无法,只得重又坐下。
御南风见此情形,主动要求将法宝呈于众人面前,接受查验。
帝君示意侍卫为御南风解开了捆仙绳,众仙退出丈余之地。
御南风以仙力掣引出法宝上清赤金戟,将其推送至半空,殿上顿时金光一片,好不耀目,众仙皆赞苍梧帝君之本命法宝确是不同凡响。
沐辰宫掌事辅顺仙倌上前验看法宝,他围了法宝四周皆观瞧一遍后,说:“我司之职便是负责监造天庭神兵法器,对法宝之仙法之力惯常使之,一试便知。”辅顺仙倌对着上清赤金戟施法,法宝之中呈现出红、蓝之色。殿上顿时一片哗然。辅顺仙倌向帝君行礼道:“启禀帝君,此法宝中似另有关窍,只是以我之仙力解不开其中窍门,需得一位法力高深的仙君对其施法,方可解开禁制。”
眼前这一幕是御南风不论如何也不曾料想到的,他于尘寰仙君处收回法宝后,仅在昨夜于天帝寝殿处掣出过一次,此间并未觉出有何异样,难道是自己道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