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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夜访集云阁(1 / 1)


余将军见白锦舟亲自由房中迎了出来,也顾不得院中小径的青石板硌不硌人了,滚身跪在当道,高呼“世子万安”。

白锦舟上前几步,扶了余将军手肘,说:“此处是我私宅,将军不必如此,随我入内稍坐。”余将军方起身抖搂抖搂衣摆,随白锦舟进了雅间。

甫一坐定,余将军拱手打问世子有何事吩咐,白锦舟并不急于谈事,他缓缓斟了一杯清绿透亮的茶水递至余将军面前,示意饮茶再叙。余将军低头一瞧这茶具实在是讲究,自己粗手大脚别是一上手便捏碎了去,不敢伸手去拿。

白锦舟并不相劝,自顾自饮了一口,说:“余将军曾在尊上手下效力多少个年头,可还记得。”余将军听世子寻他来是叙旧,顿时轻松不少,呵呵一笑说:“总有一万五千多年吧,我自入了军职,便跟随尊上南征北战,开疆拓土,矿灵山大战、永沉河战役时我还只是个百夫长。尊上率军攻打南天门我也参加过几次,我是在尊上手上一步一步提拔的,尊上瞧我作战勇武不惜命,还教我防身的法术,要我护好自身,后来又教我带兵,尊上待我有再造之恩。”

白锦舟见他说的兴起,微微一笑,说:“尊上注重军功,一向论功行赏,想必你也得了不少赏赐吧。”

余将军咧嘴笑出了声,“尊上向来赏罚分明,军中诸将无有不服。尊上给我的赏赐自然是不少的。”

白锦舟盯了他的眼睛问道:“若有一日,尊上康复重掌大权,你定是要重投尊上,唯尊上马首是瞻吧。”余将军正欲作答,忽迎上白锦舟的目光,惊的一凛,那目光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冷剑直刺过来,他立时感到心头一紧,猛然会出了世子的言外之意,碰翻了凳子跪倒在地,冷汗顺了他阔大的脑门淌了下来。

“世子有命,在下无有不从,在下心中世子与尊上都是在下的主子。”余将军跪伏在地,吓得声音都抖擞起来。

白锦舟起身踱到他面前,用手扶了他的肩,手上稍加了力,轻声说:“余将军可要说到做到,你既认我作你的主子,便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质疑我做出的决定,要绝对服从,余将军可能做到?”

加诸到余将军肩上这一握力道沉郁,他隐忍着酸痛咧着嘴说:“从军之人从不打诳语,在下知世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魔域族人着想,世子将族人迁居东海之外极东之岛,使族人免遭战火涂炭,于安乐之地休养生息,我余氏族人亦受惠其中。世子不喜征战,不愿族人沦为争斗的工具,白白流血化为齑粉,族人皆感念世子宽厚仁爱之心。在下实不是因世子身世而愿追随世子,世子为我魔域族人计深远谋福祉,方是在下愿追随世子的根由。”

“哦,前几日余将军不是还要我去做大事吗,怎改口如此之快。”白锦舟踱回座位,并不坐下,仍立于当地问道。

余将军伸了胳膊拭了头上的汗,忙说:“军中多有议论,在下身为守城之将,总要有个代表之责,要不也不好服众。那日既是世子已给了颜色,在下今日方敢讲出真话,此举动实有些首鼠两端,在下也感羞惭。”

白锦舟往门口使个眼色,翼昆奔进来几步,行至余将军身侧,去扶了他坐定。白锦舟自袖中取出玉箫,往余将军眼前一递,“此物将军想必是识得的,见此物便如亲见我本人,如他日有人执了此物来传我口讯,将军可知该如何做?”

余将军立时起身拱手,朗声道:“在下谨遵世子之命,无有不从。”白锦舟收了玉箫,柔声说:“余将军亦是我倚重之人,将军且自去,今日会面之事不可外传。”

余将军唱了诺,随翼昆退身出去了。

白竹园的后园自成一园,与前院有一如满月般弧形门洞相隔,白锦舟自前院穿过门洞往后园行来。

他感到胸中有些郁郁的不太适意,径直行至内室,由床榻一侧的小屉内取出一只锦盒,从锦盒内挑了一银匙绛紫色的香末,倒入熏香炉中。不一时,袅袅香烟自炉中悠悠散出,香味闻之并不浓郁,较之寻常熏香清淡不少。

白锦舟闭了双目盘膝坐在榻上,双手手心朝上置于膝头,口中默念心诀。

过了半日,白锦舟自内室踱出,见翼昆立于门外候着,便唤他到跟前交待,翼昆俱点头应诺了。

三日之期已至,御南风于子时准时行至集云阁侧门外,于门扉上以指节轻叩三声。

侧门应声而开,桓期仙君亲自于此处接了御南风,探身向外观瞧了才关上侧门,引了他进到院内。

月黑风高夜颇有些凉飕飕的怕人,御南风跟在桓期仙君身后,亦步亦趋,扯了桓期仙君的袖子附耳问道:“为何院中如此杳静,无一人值守。”

桓期仙君回头瞧他一眼,如此昏黑确也辩不清面目,便模糊说道:“帝君交待了此事不宜声张,我已调了全数值夜侍卫去了前院,你且随我来,时辰一至,我叩门为号,你便即刻随我出来。”御南风连忙点头。

行至遂成殿,桓期仙君轻悄打开边门,放了御南风进去,切切告之殿内值夜的已被遣走,但莫弄出大动静,若是引来巡夜的侍卫便不好交涉了,见御南风俱点头了,方示意他进去探查,顾自关好边门,去外间守着了。

好在未出什么乱子,鼓敲寅时,桓期仙君轻叩边门,不一时迎到了御南风,二人轻手轻脚照原路行至侧门,御南风欲回身言谢,桓期仙君挥手让他自去,已闭了侧门快步离去。

“御南风”先是沿了墙角疾走几步,不时回首顾盼,待转过了弯,便提了衣裾大步飞奔起来,跑了不多时撞进一人怀中,呼呼的喘大气。

此时,两个“御南风”相对一笑,南宫杳杳立时破了成影术,现了本形。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天色未明,二人急急回了昱檀宫,潜入灵域。

以南宫幻化成御南风的模样李代桃僵混入集云阁,确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天庭内苑入了仙籍的何止数万,若逐一翻阅真身册只怕需得数日,仅是入了各职司、职所、宫殿的亦有数千,两个时辰将将能将这数千册真身册翻上一遍,以常人阅览之速根本读不来,南宫扫书的本事正可派上用场,二人一合计,便由南宫施成影术蒙过桓期仙君混入了集云阁。

“幸好今晚天色昏黑,桓期仙君一望我,我就心虚,他若知是我溜了进去,只怕劈我九道天雷都不够吧。”尽管已回到昱檀宫灵域之中,南宫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桓期仙君并未为难她,也并未多说一句话,可她总觉着桓期仙君长着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集云阁是天庭何种样机密重地,桓期仙君既担着如此重的职分,便绝不可能是个庸碌之辈,南宫并无自信能真正骗过他的双眼。

可若他明知一切而并不揭穿,则意味着什么,南宫并未及去深想。

灵域中仍是漠也城后街小院的样子,三间正房的当中一间堂屋做了书房,正当中摆了一张大案。

当日于漠也城无瑕亦无心去好生布置了,室内陈设皆是俭素,一张黄杨木大板桌就算是书案了,如今南宫常于灵域中安歇,陈设便也换了些更堪用更称手的。此时使着的便是一张楠木大理石大案,桌面石材云纹浓淡相宜,纹路如泼墨山水般写意,触之丝丝冰凉。南宫将常棣送她的文房四宝俱搬了来,大案一侧置了一方纱桌屏,添了不少曼妙趣味。

大案上已铺好宣纸,御南风立于一侧打开一方端砚正着了水研墨,南宫杳杳自笔筒中取出一支狼毫青玉杆的毛笔,将笔蘸了墨立于大案前凝神静思着。

此次探查真身册本是欲从天庭之中传递消息的玄羽錾金乌族族人查起,南宫将职分低些,于天庭各宫殿任着仙侍的玄羽錾金乌族族人先行一一列出。

“忍离、荣华、茗启、若英、修成、息洲、…容歧、宁洎…清江”

书完各宫殿内仙侍名字后,南宫搁笔稍事歇息。御南风踱过来一瞧,眉头皱的更紧了。

玄羽錾金乌族族人基本遍布天庭内各殿各职所,帝君、天妃的殿中亦有,莫非所有的玄羽錾金乌族族人皆有嫌疑?可这份名单实也并不尽然,已被封印了仙灵的玄羽錾金乌族族人是不会出现在此名单之上的,昱檀宫中的容歧、宁洎又是否信得过呢,御南风感到一筹莫展。

大案上的琉璃果盘里还盛着些糖炒栗子,栗子外壳切了十字刀,炒熟后焦脆的外壳自刀口处崩开大口,南宫拾起一个自开口处稍一用力,已剥出一颗完整的金黄色的栗子肉来,塞给正冥思苦想的御南风。她又剥了一个自己吃下了,苦熬大半夜,腹中早已空虚了。

南宫端起茶碗饮了口茶,对御南风说:“起初我本以为这中间定会有司音阁的汐晨,你我苦守瑶池那晚,汐晨明明大晚上的溜进了集云阁的后门,行为鬼祟,当初还断定他便是尘寰小老儿与集云阁有私的佐证,现下可好了,这推论怕是不成了。”

御南风接过她的茶碗也饮了一口,说:“此事不好便下定论,或者汐晨的仙灵被封印了亦未可知,你我能见到他暗夜中步行而不是潜行,不是正好印证了吗。”

“别的确定不了,可这昱檀宫中一定有给他们传消息的人。”南宫说的如此肯定,御南风瞧她一眼,想听听她依据何在。

南宫拾了笔在手中把玩,说:“你我既是在这阴谋的中心,那伙人怎会不在你我身侧安插人手,好时时盯着你我动向,这暗哨或许便是容歧与宁洎中的一人,或二人皆是,即便不是他二人,昱檀宫的暗哨是一定有的。”御南风点点头,这猜测应是有些道理的。

或可传递消息的玄羽錾金乌族族人名单既已列出,歇息一时后,南宫再次执笔。她在脑海中将所有担任仙职,职分较高的仙人真身册全数扫上一遍,缓缓在宣纸上书着。

“宇盛仙官、墨梅仙君、重光仙君…桓期仙君、尘寰仙君”

玄羽錾金乌族聪慧更胜他人,能入职天庭各重要机要职司本在情理之中,可当御南风亲眼目睹这份名单,心中仍深感震惊。难怪帝君担心公然查阅真身册会因牵涉过于宽泛,引得天庭人心动荡,面对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御南风更感踌躇了。

平日里与他并无交涉或交往的可暂放一边,不关心政事的也可先放一旁,如墨梅仙君,此人除了大朝会连永章大殿都不踏进的,他又怎会去兴风做浪策划阴谋。桓期仙君方才引了御南风去查探真身册,此人若是参与了阴谋,如何能够这般坦然,丝毫没有避讳,可他身上仍有疑点,需要继续核查。尘寰仙君那张永是挂着笑,左右顾盼着的一双桃花大眼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突然想起了太上老君讲过不喜此人,是啊,他的圆熟背后隐藏着什么呢。

南宫杳杳见御南风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尘寰仙君”的名字上,拉了他坐在身旁,轻声说:“我若说对尘寰仙君此人早有怀疑你必不喜,你大概总觉着与他还有些交情,可他这人与谁都有几分熟,或许并不独独对你情义深厚,若他接近你本就存着目的,以你这无世故一片赤诚之心,谅你也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南宫一番话,将御南风说的愣怔了。

这数千年来他与尘寰仙君虽说不上多么交心,可在这偌大的天庭,谁又与谁能真正的交心,能够坐在一处饮茶闲聊无关功名利禄已是难得了。

这本就稀薄的交情经得住怀疑吗。

桌上灯烛的烛油一滴一滴往下淌着,拉着一道道烛痕滴落到烛台上,于烛台的底端一层一层堆叠。二人虽通宵未眠,此时却无丝毫的困意,查案查到此时百转千回,前路似乎越发的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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