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扬直接去了关押胡小山的房子,胡小山也许是听到外面的响动,已经醒过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路扬,脸上尽是憔悴和疲惫。
“计洁你记录,我要审一下胡小山。”
胡小山继续冷冷地望着他:“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要不你用刑试试?”
“你当我不敢?”
“不知道,你可以试试啊!”
路扬静静地盯着他,并没有让他的激计法得逞。
“对你们来说我是叛徒,是你们的敌人,难道你们现在已经懦弱到了连对自己的敌人都不敢动手的程度了吗?”胡小山继续挑衅着路扬。路扬感觉得到这家伙是在故意挑衅自己,他好像不被路扬狠狠地揍一顿有些不自在,找死的人路扬见过不少,但像这样主动找打的他也只是在星爷的电影里见过。
“计洁,你在外面守着,不管这里面发生什么,任何人不得进来。”路扬冷冷地说道。
计洁担忧地看看他,小声说:“队长,记住首长的话。”
路扬点点头:“去吧!不用担心我弄死他,最多也就给他松松骨头。”
抗命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而且他认定的事情,别人也劝不住,胡小山的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计洁叹息一声,她只希望路扬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然她也知道他不是一个莽夫。枪林弹雨多年,他已经学会了用心去考虑问题。
她刚刚出了门,外面就传来了刘星等人的声音:“我要见队长。”
“队长有交代,任何人不得入内,请大家往后退一些,队长在里面审问。”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想必是计洁向他传达了首长新的命令,成功地说服了刘星。
路扬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上一支递给了胡小山,自己又点上一支:“在美国成家了没有?”
胡小山有些意外地吸了一口烟,他没想到这家伙非但没有动手,反而和自己聊起了家常来。他摇摇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路扬又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递到他的面前,照片上,是一对老年夫妇,男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两位老人都阴着脸,更别说笑意。从照片上不难看出来,他们活得并不好。
胡小山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刚刚才吸了两口的香烟落到了地上。
“都是因为你,你父母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像七十了。”路扬说着又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同样是那对中年夫妇,却穿着军装,英姿飒爽,满面春风。“你看,这两张照片才隔了五年,可是变化太大了,他们每天都活在深深的罪恶感和负疚里面……”
胡小山木然地望着两张照片,神色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伤感或者说是悲凉,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迅速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好像那照片有毒,只要看一眼就会肝肠寸断。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哥们,你这游到哪里去了?”路扬继续攻心,说着又递给他一支烟。
胡小山接过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由于用力过猛,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个职业特工很少展现的脆弱和狼狈,在一瞬间不经意流露出来,尽管他在刻意显示镇定,但人性的天性依然无法掩饰。他假装咳嗽,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由于你的叛逃,你的父母提前退出了军队,并且受到了严格的审查。他们在部队干了半辈子,结果还要因为你带上深深的耻辱,直至生命的尽头。你这是何苦?”
“胡小山继续埋着脑袋,他的眼睛正对着地面,好半天没有吭声,良久,才轻声道:“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一直走到底。你不要用攻心战了,我承认我刚才有些感慨,只是觉得愧对二老,除此之外我一点也不后悔。你也不要想从我口里掏出点什么来。我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说。”
路扬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抓住他的头发往上一提,那是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一个人会流眼泪的男人,一定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路扬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说:“听说过布谷鸟吗?”
胡小山又是颤抖了一下,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路扬,路扬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很想说话,甚至想嚎叫,想呐喊,但是他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路扬突然左右开弓,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挥舞了两拳,鲜血从他的眼角和嘴边流了出来,半边脸都肿了。胡小山手上着手铐,根本无法反抗,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要反抗。
“继续,再用力地打我,狠狠地打。”他嘶吼着,就像一头绝望的野兽,血和泪混合在一起,面目恐怖。他举起双手,恳求路扬继续打他。
但是路扬并没有动手,他将他扶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读懂了眼前的这个人。一个优秀职业特工的内心要多绝望,多孤独,多无助,才会在一个同行面前赤裸裸地展现出自己的脆弱?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有苦难言,有亲难认,有家难回。而一个优秀的特工是不会在敌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的。常年在秘密战线战斗的人,早已经铁石心肠,他们把自己变成了冷血的钢铁战士。
胡小山的档案上,所有成绩全优,当路扬第一次看到这份陈旧的档案时,他内心是震惊的,像这么优秀的一名特工人员为什么要选择背叛自己的国家和亲人呢?更诡异的是,那份档案的内容极其简单,涉及到他生活的部分好像被刻意掩饰了。是什么人要刻意为一个叛徒掩饰呢?冷静下来后,路扬又联想到他救傅水语的那一场战斗,那个蒙着面的胡小山的真正实力,自己和傅水语是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但是他为什么会让自己带着傅水语成功逃脱?……想到这里,他突然彻底释然了。
“我知道以自己的权限还不足以了解你,但是我愿意相信你的孤独有人能懂,所以不管你是谁,这两拳我都必须给你。至于为什么,你也明白的对吗?”
这句话一从路扬的口中说出,胡小山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眼中好像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燃烧,他想说话,但是同样什么也没说。
路扬为他打开手铐:“从今天开始,没有人会再审你,直到我把你交给CIA,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敲敲门,会有人给你准备好。”说完他转身就走。
“等等!”胡小山站了起来。
路扬转过脸来,他的眼睛居然红了。
胡小山已经伸出了右手,路扬也伸出了右手,两个分属不同阵营的男人在这一刻竟然神奇地握手了,他们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什么也不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走出门外后,路扬望着站得远远的一帮队友,脸上又恢复了他的冷漠:“乔组长,你亲自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我可不希望因为他真被撤职,其他人跟我继续开会。”
队友们感觉到了路扬语气中的冰冷,他好像不再是那个偶尔嘻皮笑脸的坏坏的队长,这时候的他是一个彻底的,像钢铁一样冷酷无情的人。这让他的队友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队长,他背负着一座血腥森林。
卡门打来电话的时候,雨还在下着。这冬天的雨凉丝丝的,有一种直往人骨头里钻的感觉,寒冷的感觉浓烈。
“路长官,我是卡门警官,一起吃过饭的还记得吗?”
路扬说:“当然记得,卡门队长有什么事?”
“我的线人村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要约你,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就说想见你一见,有什么事必须要当面和你说。你看是不是方便和这小子见一面?你要是没空的话,我派人去见他一下。”也许是因为路扬现在的身份,卡门的语气不像以前那般自在了,在某种意义上,路扬现在可以算是他的“上级领导”。
“不用了,我去见他。”
“他说在上次的老地方,要你本人去,说别人去了还不见,这家伙是越来越嚣张了,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好好调教他一下了……”
路扬打断了这个变得有些啰嗦的警察:“我知道了,谢谢卡门队长。”
挂断电话,路扬从院子的细雨里回到仓库。熊猫几个正有些无聊地在斗地主,看到路扬接了电话,知道有事了,都放下手中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