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一番后,路扬正色道:“好了,咱们再这么悲悲戚戚地就该让这蠢女人笑话了。”他们的敌人就坐在对面,感叹太多确实不太合适。
清虹一直沉默地坐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都有几丝昏昏欲睡的感觉。路扬知道,这地下的氧气开始稀薄了,他拔出手枪,将子弹压膛,机械碰撞的声响在这死一般沉寂的黑暗地下显得格外清脆和刺耳。泥鳅听到这声音,也将枪抽了出来。
“跟着你这小子混就没好过,那次帮你抓毒贩就差点挂了,这次是真挂了。”泥鳅轻声说道。
“那怎么办?如果你觉得吃亏的话多打我两枪,反正你比我的子弹多。”路扬的手枪还是上次从假蛇皮手中收缴的那把CZ75手枪,弹匣容量是15发子弹,而泥鳅用的是qsw06式5.8微声手枪,容量是20发。
“你真要和我对射啊?”泥鳅有气无力地说。
路扬说:“对射多刺激啊?!对着自己开枪死得太窝囊了,还是被自己兄弟送上路舒服点。我弹匣里一共有15发子弹,在死之前,我要先把这个蠢女人的手脚打断,免得我们挂了后她好逃跑。我准备给她五枪,然后给你留十颗子弹。你不用太客气,也不要觉得占了我的便宜,只管把你枪里的子弹全射在我身上。”说着他重新打开手电筒,照在清虹的脸上,手枪对准了她。
清虹的脸闪过一丝丝恐慌,这让路扬心里有一种安慰的感觉,原来这个世界上到底是没有完全不怕死的人,何况她风华正茂。
“你真打算向我开枪?我可是个孕妇,再说你们是有纪律的,不能向手无寸铁的人开枪,哪怕我是你的敌人。”
“这时候知道要给我谈政策了?晚了,我他妈一个快要死的人了,在这里谈纪律有意义吗?”说着枪“怦”地一声响了,在这块禁闭的世界里,枪声比什么时候都要响亮,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清虹一声惨叫,她的大腿上活生生地中了路扬一枪。
这时候的路扬,脑子里已经有一种飘浮的感觉,像是在海边晕船的人。只是他开枪的时候有意识地避开了腿骨,这样只是灌穿伤,也不至于致残。
“路扬!”泥鳅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枪声猛地清醒过来,他想阻止路扬,但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地咽了回来,某位伟大的人物曾经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
“你开枪打死我吧!”清虹嚎叫起来。她嚎叫的时候,路扬在心里冷笑起来。他没有搭理泥鳅,继续对清虹说道:“你想得倒美,我要让你的血慢慢流尽,失血过多的人更容易缺氧,我要看着你在我前面将自己的喉咙撕开,将脸上的肉一块块地撕下来……你死了以后,这里的蚂蚁虫子可以将你吃空。”
他将这种血淋淋的场景描述得那么生动也那么绝望。说着他又举起了枪,对准了她的另一条腿:“唉,这一枪下去,你就是废人了。准备好了没?”
“不!”清虹到底不是江姐,也不是刘胡兰同志,她只是一个被洗了脑的小恐怖分子,在路扬对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攻击下,她的意志正在慢慢地被削弱,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连二十一区的兵王都面临着极限挑战,她一个少女能支撑多久?
“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们出口你就可以活下来,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也许真的不怕死,可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那就是生不如死。”路扬的眼睛在手电筒微弱光亮的照耀下,散发着悸人的寒光。
此时的他,在清虹的眼里就是真正的死神。她想扑上前去和他搏斗,逼着他开枪杀了自己。但是她在路扬的面前,只不过是一只受伤的羔羊,她刚刚站起身来就重重地倒在路扬的身上,路扬把她推回原处。
“好吧!你去死吧!”他再次举起了枪。
“等等,让我再想想。”她的口气终于松动了。她头埋在地上,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生命只有一次,不管你有多么自以为是,你的死是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死了会有人记得我,他们会把我写进文字里,就算很多年后依然会有人看到我的名字,但你不一样,你今天一死,明天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你,那些让你送死的头头脑脑们照样活得很好,他们甚至都不会为你惋惜一声,说吧!再不说,等会想说也没这个机会。”路扬冷冷地说道。
清虹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也许你说得对,活下去总比埋在这里好,你扶我起来。”路扬没有动,泥鳅已经扶住她,路扬蹲下来,一把将她的裤子脱了。
“你干吗?”清虹有些紧张地叫道。
路扬没吭声,他将自己穿在里面的T恤撕下一块,给她包扎住流血的伤口。
三个人重新走进了一条狭窄的矿道里,透过固定墙体的木板,露出了里面黑乎乎的煤。找了半晌,清虹终于找到了出口,她走到一条坑道尽头的时候,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她停下来说:“推开它!”
路扬仔细地看了看那面墙,突然发现一些端倪,原来自己脚下的这条坑道里并没有铁轨,他蹲下来用力拔开地上的煤,发现了被煤灰覆盖的铁轨,他用力推了一下那面墙,墙上的煤居然全部落了下来,露出一个洞口,原来墙体是一辆上面套着一块黑木板的矿车堵住的。他用力推了以后,那矿车顺着铁轨慢慢往后移动。路扬将木板拿开,三个人从矿车的旁边挤过去继续往前面走,矿道好像没有尽头,也没有光亮。
又走了几分钟,清虹突然倒在地上。
路扬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包扎伤口的布条松动了,血和布已经凝固在了一起。他说:“可能是失血导致的休克,泥鳅辛苦你一下,先抱着她走。”
“你自己为什么不抱?为什么非要我抱着她?”泥鳅很不情愿地抱起了她。
路扬一面在前开路,一面说道:“不为什么,因为我是组长。”
“操!”泥鳅骂道:“现在又想起自己是组长了?”
前面的岔路口终于又看到了一条上坡的铁轨,原来这是另外一个出口,虽然前面依然漆黑一片,但路扬相信,外面的人肯定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顺着坡爬了几分钟后,路扬“良心发现”,让泥鳅走到前面,他抱着一个人,这坡上有点滑万一摔下去可不得了。
“你来抱一下,我没力气了。”
“再坚持一下,我不想抱这个女人,我怕自己忍不住掐死她。”嘴上这么说,但他到底还是接了一程,两人轮流着抱着这个将他们险些送入绝境的女人,艰难地往外爬。
前方终于隐隐出现了一丝凉风,路扬和泥鳅有些兴奋,有风,就说明他们已经快到洞口了。路扬连忙将清虹重新交到泥鳅的手里,他自己掏出通讯器呼叫,可是通讯器和电话依然没有信号。没一会儿,果然到了洞口,外面虽然也是黑夜,但是和地下世界里比起来,外面的世界显得那么亲切,就连空气都显得那么地珍贵。
泥鳅终于支撑不住了,他抱着清虹慢慢地跪了下来,路扬知道他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那一刻他已经靠近崩溃的临界点。路扬已经顾不上他了,他在继续呼叫刘君来和所有能够呼叫的频道,但是依然没人回应他。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正跪在洞口的泥鳅往后一倒,落入陡峭的矿道里……
路扬已经顾不上开枪的清虹,这个时候如果泥鳅滚落下去,肯定会死。他飞身扑入矿道口,连滚带爬地一把抓住了正在飞速往下滚的泥鳅,这时洞口再次响起枪声,好在黑灯瞎火地,清虹一看到目标只能盲射,子弹擦着路扬的身子飞了过去。
路扬连忙将泥鳅拖到一边,想去掏枪,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枪已经在飞扑的过程中滑落。
“泥鳅,你没死吧?”路扬抱住他的兄弟。
泥鳅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但是他没有说话。路扬在他的腹部摸到了一片糊状的血,血液还带着体温。
“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去!”路扬终于知道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了,他们以为这个受伤的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可就是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小女人,让自己的兄弟身陷险境。他的杀气浮现上来,他要杀了这个哪怕是怀着身孕的女人,因为像这种愚蠢和恶毒的女人,她不配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洞口的清虹没有再开枪。路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咬着牙齿把泥鳅抱了出来,外面已经不见了清虹的人影。他也顾不得去追她,将泥鳅平放在地上后,几把手电筒的光亮晃动着往这边跑了过来。路扬连忙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枪,地上的通讯器这时也开始有了声音……
“什么人?不说话我们就开枪了。”
路扬说:“你们是什么人?老子是二十一区的,有种你开枪。”
“别开枪,你是平头哥吧?我是市局的老张,咱们见过面的。”那边的声音很急促。
路扬见过这个警察,听得出他的声音:“老张赶紧过来,我兄弟中枪了。”
几名警察狂奔过来,他们加装在警用冲锋枪上的手电筒照射在两个黑乎乎的“物体”身上,他们在煤矿里折腾了一番,除了血和黑色,身上几乎看不到其他颜色了。这些特警也是训练有素的,三人持枪散开负责警戒并开始呼叫增援,老张和另外一名年轻的警察连忙从身上取下一个急救箱,脱掉泥鳅的衣服,开始清洗他的伤口……
“快!赶紧通知咱们的人,让他们不要靠近那边炸塌的洞口,我怀疑歹徒在那一片安放了炸药。”路扬的声音有些发抖。
“放心吧!君子兰已经警告过我们了,这片矿场到处都有炸药,考虑到歹徒可能使用电子装置引爆炸弹,我们刚才对这一片实施了电子干扰,不过我们的人员撤退现场后就已经解除了。”老张一面紧张地处理泥鳅的伤口,一面将情况通报给路扬。
“你们到达那有多久了?”
“我们也是接到君子兰的通报才刚刚赶到的,君子兰说歹徒在地下的矿道也埋了炸药,等救援进去的时候再引爆,所以在消防和爆破小组没赶到之前,我们也不敢盲目进去。”
“你做得对,消防和爆破什么时候到?”
“他们应该也马上到了,好在你们已经出来了。我们有三十多个兄弟还有武警,他们已经追进山里面去了,我们正在配合搜索,听到这边的枪声就赶过来了。”老张紧张地说道。
路扬知道他和泥鳅在地下的两个小时里,上面的刘君来肯定也不轻松,他不知道还有其他出口,所以也无法对自己提供救援,他承受得压力不会比自己小。而且歹徒将这里到处安装了炸药,整座山到处都是死亡陷阱,在爆破和消防没有清场之前,这里依然是危险的。
二十一区的单兵系统里,都安装有精确的北斗卫星导航定位系统,只要不是在地下那样的环境里,基地和其他队友都可以通过这套系统准确地找到每一个战友的位置。所以路扬很快就找到了刘君来的位置,他在四公里开外的左侧大山里。
路扬从他们的手中拿过一支警用微型冲锋枪:“你们赶紧送伤员回去!我去宰了这帮狗娘养的。”这时又跑过来一群人,有医生和警察,还有武警。他们简单地处理了泥鳅的伤口,几名武警战士和医生将他抬上担架,往山坡下跑去。
路扬一边向山里追击一面呼叫刘君来,依然没有回应。一旁的老张气喘吁吁地追上他:“平头哥,我们还有一个情况没告诉你,考塞尔姑娘牺牲了,咱们的第一批援军还没赶到之前,君子兰就已经追进山里去了,此后也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路扬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老张低沉地说道:“兄弟,考塞尔已经牺牲了,你冷静一点!”
路扬没有说话,他开始向刘君来的位置狂奔,他其实在救泥鳅的时候,自己也摔伤了,但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悲伤和担忧。考塞尔死了,那个美丽善良、聪明睿智的姑娘去了哪里?她是怎么死的?她还有那么多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都还没有实现,她怎么就会离开呢?
泪水在空气中飞洒,时不时地模糊了路扬的眼睛,他想嘶吼,他想痛哭,他像一匹失去了亲人的狼一样嚎叫着,但是他的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喉咙里,堵满了深深的愤怒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