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转过身来,门口站着三个人,两个年轻的军人和一名身着警服的二级警督。
“我是省公安厅的,你们想干什么?”说话的那名二级警督是个中年人,脸色铁青,语气冰冷。
年轻的军官说话了:“让他们动手,我班长能把他们的屎打出来,两个脑子进了屎的蠢货。”说着这名年轻的军官上前几步,粗暴地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两名看守,看了看老游说道:“班长,你没事吧?”
老游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而是站起身来,向门口的另外一个军官敬礼:“苏中队,怎么你亲自来了。”
来的正是苏朝辉和路扬。
“长本事了?在地方上打架还打成了网红,你可以啊老游。”苏朝辉冷冰冰地瞪着他,看他的架势,好像随时要冲上来,狠狠地把老游揍成一个猪头。
“事情你们应该调查清楚了……”
苏朝辉继续冷冷地说道:“调查清楚了又怎么样?废话少说跟我回去,你就等着挨处分吧!”
路扬却和他的意见不同,他替班长打抱不平,说道:“中队,这就不对了,那样的情况要是换了是我,非得废了这帮孙子不可……”
“闭嘴!都给我走人。”苏朝辉气呼呼地转身走了,路扬连忙拉着老游也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路扬转过身来,对那名二级警督说道:“张主任,这样的败类要赶紧清出咱们的队伍了,否则的话,老百姓该在背后骂娘了。”
那名二级警督没有吭声,显然他也很生气和震惊,他看了看路扬,没有任何态度,脸上阴沉沉的,像冬天的乡下的屋檐上,挂着的冰锥。
路扬和老游已经转身离去。
门外,一辆军方的汽车深沉而低调地停在那里,苏朝辉已经上了车,看着一屁股挤上车的老游和路扬,哼了一声,对坐在驾驶室上的熊猫说道:“走!”
“中队,这事班长他们没错吧?”路扬试探地问道。
苏朝辉没有说话。
路扬又说:“他们应该庆幸这次遇到的不是我。”
苏朝辉终于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这事挺微不足道的?我告诉你们,老游这次非常麻烦,搞不好得脱军装。”
老游心里一紧,他太珍惜自己身上这套军装,他可以去背处分,可以认罚甚至可以坐牢,但就是不能让他脱掉身上这套军装,军装就像是他身上这只飞鸟的羽毛,如果一只飞鸟剪掉了羽毛,它还能活下去吗?
“中队,基地会怎么处理我?”老游的声音有点发抖了,一个连面对死亡都毫无惧色的铁血战士,却无法承受他最害怕的那种结果——脱掉身上的军装,退出现役成为一名平民。
“二十人不同程度受伤,还有两人伤势较重……虽然他人是地痞,主要责任也在他们,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们这次事件,现在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已经严重干扰到了基地的正常工作和破坏到了地方政府的形象,对基地的声誉也造成了严重影响。”
路扬说道:“中队,这事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我看了网上的评论,网友们几乎都是一边倒地在挺咱们,还有很多赞美我们的评论,我看了都觉得特自豪。而且事实非常清楚,从他们开始扭打老人,就一直有人在拍摄,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非常清楚,根本不需要调查,明眼人一目了然,这就是他们长期横行乡里带来的恶果,用网友的话说,他们这叫活该。”
苏朝辉叹息一声,说道:“你说得没错,但是你们是普通人吗?”
熊猫终于也忍不住了,他小声地问苏朝辉:“苏中队,要是你遇到这事,你会怎么处理?一面挨打一边和地痞流氓讲道理?”
苏朝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现在我们正在和当地政府联合调查这个事情,这件事远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单纯,好了,这事先放一放,先回招待所,我晚点还要去政府,和调查组一起开会。”
路扬阴阳怪气地说:“中队,我们都是你的兵,能不能替我们出头,就全看你的了。”
苏朝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要不替你们出头,你们就要反水咯?你小子是不是这个意思?”
路扬说:“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与班长共进退,你们枪毙他,我陪着挨一枪,让他坐牢,我也陪着,再退一万步说,让他退回地方,我也跟着班长,我们一起去当保安得了……”
苏朝辉见他越说越离谱,转身一拳擂了过来,路扬一侧身躲了过去。
“苏大中队长,你打我也没用,我就这个态度。”路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熊猫充当老好人:“这个你们不要误解苏中队,咱们都是生死兄弟,他肯定会替咱们争取合法权益的,是不是中队?”
“闭嘴!你们他妈的都给老子闭嘴,还嫌我不够烦呢?”苏朝辉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
于是一车人再没人说话,他们安静地坐在车里,各怀心事地看着窗外。到了招待所门口,车子一停,苏朝辉就吼了起来:“全部给我滚下去,我自己开车去市政府。你们这帮混蛋,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老游和路扬还有熊猫三个人灰遛遛地下了车,苏朝辉跳进驾驶室自己开着车走了。钟寒山、林壮飞和“包大人”站在门口,早就等候多时,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那位老人和他的家属——两名中年汉子,一看到老游,两名中年人就给他跪下了。
“谢谢,谢谢啊!今天如果不是你们,我爹非得让这帮牲口折腾死不可。”中年人痛哭流涕道。
老游和路扬几个连忙扶起两名中年人。
“快起来,这是干吗?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做,更何况我们是军人,军人是干什么的?”
老人愤然道:“让他们跪着,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做什么赔什么,害得我这当老子的一把年纪了,还得自己出来谋活路。”
两名中年男人脸上挂满了愧色。
路扬看了看两名中年人,说:“如果前辈说得是真的,你们这当儿子就真不应该了,老爷子多大年龄了?还让他出来受这份罪,身为人子不应该啊!”
“是是是,你批评得对,我们今后绝对不让老爷子出来受这份罪了,我们保证。”两名中年人唯唯诺诺地,路扬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那种长期处于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老实巴交得有些过火了。
路扬看了看那个老人,心里叹息一声。他上前一步给老人敬了一个军礼:“大爷,你们回去吧!这里的事有我们年轻人处理。”
老人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一划过。
“身上带钱没?带钱的都凑点出来。”路扬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仅有的几百块钱,大家沉默地,从各自的身上掏出一些钱来,总共凑了两、三千的样子,交到了路扬的手里。路扬再郑重地把钱递给了老人:“大爷,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老人没有动,路扬只好把钱塞到了他一个儿子的手中。
老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然后他突然肃立,举起右手,给年轻的军人们回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他的步伐和身形,熟练得就像一个经历了岁月风雨和无数沧桑后,依然存在于他的血液中的一种本能动作,这样的本能,不会因为岁月而改变,也不会因为苦难而谈忘,它已经成为了某一种人伴随一生的一部分。
老人就像是夜色中的一座伟岸的军人雕像,让年轻的军人们突然热泪盈眶。
“向老兵敬礼!”路扬大吼一声,所有的年轻军人听到口令,原地肃立,他们满怀敬意和感动,用神圣的军礼,表达自己的无限崇敬。
“孩子们,谢谢你们,军人有血性,国家就不会亡啊!”老人的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说完,他转过身去,颤微微地推上了三轮车,那一刻,他又变成了一个卑微的普通老人,年轻的军官们眼中满是泪水,在他们的泪水中,老人渐渐地瘦成了一条线,慢慢地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城市街头,消失在这繁华似锦的悲凉人间,他曾经像烟火一样绚丽地绽放,但最终却被世界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