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众贡生懵逼之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极了。
什么鬼?
黄观、夏原吉这两人,认出粮种的产地也就罢了,还他娘的吃出收割之季?
要不要这么牛啊?
你们这么厉害不要紧,我等颜面尽失,这下尴尬了啊!
见众人低垂着头,方孝孺撇了撇嘴,幽幽地道:“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闻言,出于读书人的廉耻之心,众人的头显得更低了,讷讷地拱手:“我等……无话可说……”
坐于御案之上的朱元璋,目光扫视一圈之后,冷声怒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以兴农治天下?”
“你们都是今科之贡生,取仕当官,你们烂一小块,天下就要烂一大片!”
“罢了,都给咱滚回去,日日三省!”
“等咱赐官之日,谁还认不全粮种,莫说咱下一道圣旨,叫他滚回老家种一辈子的地!”
“滚!”
见天子之威激荡不休,众人吓得直哆嗦,忙拱手道:“学……学生遵旨!”
说罢,在太监的带领之下,躬身退出了奉天殿。
出了宫门老远,一帮忠于程朱理学的迂腐士子,望着黄观两人,冷笑道:“哼,今日殿试,莫要以为程朱理学输了!”
“实乃你们走了个大运罢了!”
“农事?”
“呸!”
“下贱之道!”
“我辈理学之读书人,不屑为之!”
没想到,黄观、夏原吉对视一眼,纷纷抬手捂起耳朵,摇头晃脑的叨咕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理不理,王八是你!”
一众理学士子顿时面色一滞,气的脱口大骂:“爹有脑疾,儿子也有脑疾,你们这一大家子没救了!”
“走!”
“我等莫要与脑疾之人一般见识,上青楼吃花酒去!”
“是极是极!”
等众人一走,候在宫外的老方带人迎上前来,躬身问道:“两位小少爷,考的如何?”
黄观回过神来,连忙拱手:“承蒙义父之恩泽,不出意外,当中状元、榜眼!”
“有劳方管家在此等候了!”
“原吉!”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转头看向了夏原吉,挤眉弄眼地问:“赌坊开盘,你可是押宝了?”
“义父给的几万两银子,我全押咱俩身上了!”
“还好太爷爷放大水,不然有个闪失,裤衩子都要赔个精光啊!”
话音刚落,夏原吉立马一脸激动地道:“押了,押了,我也全押咱俩身上了!”
“赔率低是低了一点,好歹有银子可捞呐!”
“快!”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拿着票子去赌坊把银子兑了!”
“走!”
“兑完了银子,好回去孝敬给义父呐!”
二人再不迟疑,忙不迭一路连跑带颠的去了赌坊。
老方吓了一跳,转头便追了上前,放声高呼:“慢、慢点!”
“老奴也押了三万两!”
“咱们一起兑银子,有老奴在,庄家打死也不敢耍赖啊!”
几人兑银之时,奉天殿内,朱元璋与一众翰林,也正在交叉阅卷。
可很快,方孝孺抬眸一扫手中的考卷,忍不住气的大骂:“兴农本、兴农本!”
“此政乃国本,这帮江南士子,怎么把堂堂策论,答成了宏论?!”
此话一出,几个阅卷的翰林,也是诧异不已:“咦?”
“大学士,下官手中之卷,也开了宏论!”
“下官也一样!”
“这……”
一下子,众人面面相觑。
策论、策论!
著出的文章,与科举之八股不同,乃是针砭时弊,去病革新之论!
而很多读书人出于难以破题,便会在考卷之上,大开宏论!
所谓的宏论,即是胡乱卖弄文采的假大空!
拿兴农本来说,明明叫人答出当下农政之弊病,又该以何政兴农,何以安抚百姓,可有人不会答怎么办?
开宏论!
以三皇五帝开始讲起,甚至是盘古开天而起头,再引经据典,摘抄古时明君贤臣之论,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可要说当下农政到底有啥弊病,又如何去改,一概不提!
至于收尾,来句天子圣明而社稷大兴,一篇文采上佳的策论算是答完了!
倘若放在别的朝代,这样的文章,搞不好可以得到皇帝的赞誉,流传万世。
可如今,乃是天下洪武!
一辈子只为造福天下百姓的朱元璋,重实不重虚!
身为读书人的方孝孺,也深知这帮人的尿性,呆怔半晌之后,顿时大骂:“问的是前门楼子,答成了胯骨轴子,真乃一帮迂腐之辈!”
“过分,太过分了!”
此时的朱元璋,脸色也是沉的厉害,心里震怒极了!
农政,乃国朝之首重!
难道……
洪武二十四年的恩科,要闹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一个翰林看着手中的考卷,出于激动,竟不顾君臣之道,发出一声惊喜的大叫:“呀!”
“陛下!”
“黄观的答卷,答的妙啊!”
“还望陛下过目!”
说罢,忙是起身,把考卷双手奉上。
朱元璋接过一看,只见黄观著出的策论,既不讲三皇五帝,也不引经据典,全篇只撰写如何革新农政之弊病!
不枉咱放水,这个干重孙子,可算给咱长了一回脸面了呐!
他顿时老怀欣慰,大笑道:“好好好!”
“这才是好文章啊!”
“快!”
“把夏原吉的考卷找出来,咱要看看他又是怎么个答法!”
“遵旨!”
一众翰林不敢怠慢,忙是找出答卷,呈于御案。
朱元璋凝眸看完之后,止不住的颔首,笑呵呵地道:“这篇答的也很好!”
“不过……”
“照黄观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诸卿也看看吧!”
一众翰林接连看去,尽皆面露欣赏之色,由衷地道:“好文章啊!”
“这帮开了宏论的士子,差了简直十万八千里呐!”
“高下立判!”
“可二人终究是心学门下,这名次……”
正迟疑之时,方孝孺翻了个白眼,忙迈步出列,振声说道:“陛下!”
“臣以为,此二人可为殿试之首次!”
说罢,心里止不住的破口大骂。
糊涂!
你们以为,陛下是在跟你们这帮清贵翰林商量?
错了!
明摆是下旨啊!
见这老家伙这么上道,朱元璋满意点了点头,立马吩咐道:“传旨!”
“今年恩科,黄观为榜首,夏原吉为榜眼,余者排之!”
“择吉日张榜!”
“臣等遵旨!”
“好了,都退下吧!”
随着一声命下,众翰林躬身退出了奉天殿。
可方孝孺站在原地,半晌也没动个地方。
朱元璋皱了皱眉,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这老家伙还不走?”
“光禄寺可不管饭啊!”
方孝孺也不含糊,竟一下跪倒于地,叩首说道:“陛下,臣有罪!”
“何罪?”
“出于黄河水患,臣老家遭了灾,臣为了帮老家的乡亲,赌上身家性命,押了两千两在黄观、夏原吉两人身上……”
“陛下,您看……”
可听完之后,朱元璋非但不怒,脸上竟涌起一抹玩味之笑,缓缓说道:“你这老家伙,才押两千两?”
“蒋瓛!”
“臣在!”
“来,跟方孝孺说说,咱押了那三十万两银子,该赢多少啊?”
蒋瓛不敢怠慢,忙抱拳说道:“回皇爷,出于赔率过低,刨去本银,您的内帑可充入六万两!”
话音刚落,方孝孺瞬间惊呆了!
卧槽!
陛下,您咋又黑吃黑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