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莹再次明目张胆地看向元齐诏,满脸都写着“没想到我会来这儿吧”的字样,晴初暗暗地瞥了眼清霜,却见清霜一脸平静,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元齐诏同样看向清霜,他没有办法判断出清霜是否在生气,只能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你怎么会来这儿?”他问蓝田莹。蓝田莹耸了耸肩,答:“来请求取消涟渊对月枝的纳贡啊。”
元齐诏似乎很不能理解。
“不可能,你一个无官职无品阶的人,涟渊的大臣们怎敢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蓝田莹有恃无恐。
“谁说我无官职无品阶?我袭爵了啊!”
元齐诏的心中更惊讶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家族协议上不是说‘只有你成婚了才能承袭舅舅的爵位’吗?你、你成婚了?”
“不然呢?”蓝田莹得意洋洋,“猜猜我嫁给了谁?”她俏皮地眨着眼睛,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实。这种稀松平常的态度,比清霜的静默还要更为可怕。
元齐诏惊呆了,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嘻嘻,猜不到吧,给你个提示,我现在......已经是你和十四小姐的半个嫂嫂了!”蓝田莹欢呼着打了个响指,很是自来熟地搂上了清霜。她正期待着,她亲爱的表哥的反应。
“你嫁给了谁?我二哥,还是......”元齐诏头疼。
“当然是最有权势的那一个啦。”蓝田莹猛得凑近,脸上带着点狡黠的笑容。若不是他们之间有实实在在的身高差在,她早就碰上元齐诏的鼻子了。
元齐诏被她这么一吓,下意识地看向清霜,想要证明些什么,清霜却镇定无比,从那无视一切的眼神中元齐诏终于看出,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不然她也不会突然出现在“已经很久不来了”的天池。
“祖父.....怎么可能同意这么荒唐的事?”
“纠正一下,那是我祖父,你应该叫外祖才对。”蓝田莹小手一指,显得古灵精怪。元齐诏气结:“不用区分的那么开吧......”
“祖父没有同意啊。”蓝田莹熟练地切换语气,她意味深长地瞥向眼前人,“但他是臣,韩立哥哥是君,君下令了,他怎能不遵从呢?就像先帝让你娶十四小姐,他不也一样没话说?”
元齐诏被震慑住了,心口像插了一把刀子,冻结了他的所有血脉,他刚想再询问些什么,蓝田莹竟又语出惊人,她意兴阑珊地玩着头发,道:“再说了,这次可是阿云姐姐拜托我的,我觉得这对我们双方都好,就答应啦!”她冲元齐诏眨眼。
“阿云......姐姐?你以前不都对她直呼其名的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昵了?”元齐诏难以置信。
“没有啊,阿云姐姐那么好,我怎么会对她不敬呢?”蓝田莹装聋作哑,扭捏万分。
元齐诏扶额。
他还是不深究了吧。
“皇嫂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蓝田莹像是被点开了笑穴似的,发出了百灵鸟般的笑声,刺耳却又不嘈杂,清纯却又让人很想打她。元齐诏握紧了拳头,准备就这样挨过去。
蓝田莹道:“这个么,我觉得十四小姐应该很清楚啊......”
“你给我正常点!”元齐诏忍无可忍,最终喝道。
“知道了。”蓝田莹立马恢复正常,其瞬间收敛的笑容使盈袖宫前的空气微妙了几分,也将晴初身上的鸡皮疙瘩诈出来几分——这个女子要正式开始表演了!
“多年来,我们的皇后娘娘把持后宫,全国人都说她善妒,这不是什么好名声。她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便找到了我。”蓝田莹指了指自己,颇为骄傲地说:“纳后妃可以很好地帮她挽回自己的名声,而我又不会对她造成威胁,我既不爱陛下,也不会自不量力、和她作对,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份可以让蓝田家在失去了‘璠玙河南岸自治大都’一位后,继续扶摇直上的荣耀——‘初封贵妃’的荣耀。”她着重读了那四个字。
“这是多么令人期盼的生活呀!”蓝田莹豁然开朗起来,“我不需要宫斗,不需要侍寝,不需要生孩子,不需要侍奉皇后与太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锦衣玉食、无疾而终,还为我的家族赢得莫大的生机!这样的好事,我为什么不做呢?”她再度凑近,眼中涌现出一缕失望:“反正,你也不再需要我了。”
她楚楚可怜,元齐诏无言以对。
“阿诏哥哥”,蓝田莹唤了他。这明明是他们之间最亲昵的称呼,此时却如同冰雹般冰冷,使他打了个寒颤。薄而软的声音传来,蓝田莹眨着如精灵般晶莹的眼睛问他:“这些,你可以理解吗”?
他不能理解。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蓝田陡然与他拉开了距离,正色道:“表哥,你要明白,我蓝田家百年来最杰出之人,不是官拜‘璠玙河南岸自治大都’、有从龙之功的我们祖父,也不是深受先帝宠爱、得以无疾而终的茗贵妃,更不是受封一等王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你,而是我,是舍一己私情而求天下大同的我!”蓝田莹目光灼灼,慷慨激昂。
“是我请求祖父主动辞官!是我劝说蓝田家的族人放弃昔日的荣耀!是我平和地完成了涟渊先帝和先费德罗曼女伯爵的谋划!是我让璠玙河南岸下一任的‘自治大都’选自九品中正而非世家贵族!这些原本应该由你来完成的事,我都替你完成了!你要感激我一辈子!”她咬牙切齿道。
元齐诏感觉自己好像被石化了,空气静谧了好久,在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之前,蓝田莹拔高了声音:“琉璃夫人!”
“啊?”沉浸在情绪中的晴初一激灵。
“圣贤皇后殿下不打算见我吗?”她娇气地问。
晴初十分官方地回答:“圣贤皇后殿下非天池中人,她见了您,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青缇经过了一番慎重的考虑后,已经决定不再在清霜的婚事中扮演任何角色了。
“好一句‘非天池中人’,她见了木涟沼却不见我,不怕世人说她厚此薄彼吗?”
“只要最后涟渊和沧澜一样被免除了纳贡,世人就不会说她厚此薄彼。”晴初有些心有余悸地递出已经拟早好的文书——它就差涟渊的盖印了。蓝田莹双手接过文书,翻阅了一会儿后抬头笑:“带我去四方居吧。”
天地总算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