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慕辰回来了。
“晴初,你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晴初平静地看向他,沈慕辰局促地放下了食盒。这些日子,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了距离。既然不能再毫无保留地相处,他便让自己也忙了起来,常常到半夜才回家。可即便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睡。
“你的手怎么还缠着绷带?”晴初坐在铺满账本的桌子前,在灰暗的烛光下问。
“哦,那个呀,白幼薇说祝芸生的银刀上有毒,她给了我解药,说是一个月就能好。”他把手藏到了背后,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晴初没有太在意他,她收拾好自己要看的东西,把毛笔挂到了雅致的笔架上,抚摸着从分会大堂里紧急调过来的桌案,问:“沈慕辰,为什么你要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夫君’呢?”
沈慕辰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你我成亲的时候,我没有带你拜过父母,也没有带你拜过祖宗,我觉得这不太正式,不够真心。我一直都想补办一个更豪华、更真诚的婚礼给你,而在此之前,我不能自诩为‘你的夫君’。”
晴初欣赏着昏黄烛光下苍老桌案上的纹理,没有看向他。
“涟渊皇宫,真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不是。”晴初与他在涟渊皇宫重逢的时候,看上去并不记得在月枝仅仅陪伴了她两天“齐征鸿”,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经不会对枕边人一点都不设防了。这都是他造成的。
晴初慢悠悠地抬眼,言语犀利:“我调查过了,真正的齐征鸿还在沧澜,因为是文慧太子党,所以倍受贺太后打压。你当年顶替他来到月枝,却有黄璞保驾护航,应该很不简单吧?”
沈慕辰笑了,他揪着身侧的衣袍,回答:“恰恰相反,我在朝中没什么背景,可以说是完全插不上话。是文慧太子的父皇、沧澜先帝觉得你脾气暴躁,劝你出嫁的使者很有可能会搭上性命,为了不损失一名国家栋梁,便派了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来。”
这倒是与当年他告知“荣国公主”的如出一辙。
“后来,我没有办成事、被赶出沧澜,听说涟渊的太子在花重金聘请谋士,便去试了试运气。晴初,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再遇到你。”
不是的,是他侥幸从图南谷刺杀中活了下来,又不想回去当太子、继续受贺淑妃的气,便跑去了涟渊。他知道贺淑妃想要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所以即便他没有尸首,贺淑妃也会“变”出一具尸首来,做实他“已死”的事实。
他毫无顾忌地跑去了涟渊,却把所有的伤痛都留给了她。
“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我的容貌与声音都发生了变化,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没有认出你,我只是觉得那张脸熟悉,我把你......当成了昔日荣国公主的影子。”
晴初转过头来,有条不紊地向他挑了一个眉。
“然后呢,你奉许云岚之命,蓄意接近我?”
“不是的。我上书请求太子将你许配给我的时候太子妃才将一切对我和盘托出,她问我‘还要不要像以前那样选择’。后来她希望我能清除你在涟渊皇宫的记忆,并编造一段记忆使你的人生连贯,她希望你不要再回到涟渊,可我更希望你能回到宁国公府,过你没有过完的人生。”
非也。是道长师父告诉他“那个女子会来”,他才在危机四伏的涟渊皇宫里等了那么久。
宁晴初目光幽深地看向他:“我的人生没有任何人可以操纵,你也不行。”
沈慕辰沉默了。
“过来。”她说。
他靠近。
一块有宝石镶嵌的圆铜令牌被递到了他手上。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反面的“樱”字用的是簪花小楷,那是她跟端娴公主学的。
“这是你做的?”他问。
“赶工出来的,略有粗糙,还望相公不要嫌弃。“既然选了,就不能退货了。”她牵过沈慕辰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老实告诉你,你今天所说的话,我只信一半,但今后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对我且只对我负责,听明白吗?”
沈慕辰深受触动,半蹲下来吻了她的手背:“明白,我很明白。”
大夏重华都。
钟太傅了却了一桩心事后便驾鹤西去,临终前最后的愿望是“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他老人家的丧礼办得很低调,若不是家门口的白绸,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正在办丧事。
钟太傅丧仪简陋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祝芸生在同一天办了一场赏梅宴,还在请柬里附赠了一支飞镖,王公大臣们苦于“半个覃都被毁”的事,不敢推脱,更不敢去太傅府祭拜,只好吊着脑袋来到了衍乐宫。
青缇和皇甫暄也去了。
祝芸生此次就是为了羞辱他们俩的,他们若不去,遭殃的岂不是别人?可他们都想多了,祝芸生此举想见的,是亓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