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缇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她有一天居然能来烟花之地。
这条街与别的街没多大不同,就是脂粉味浓了些,花楼比比皆是,年轻的姑娘们站在各自的招牌前,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只为能吸引过往男子的目光。青缇和欣荣这两个幼童站在这一片娇嗔艳语中,显得特别突兀。
“走吧,朱老板的摊子就在前面。”欣荣拉起青缇的手就走,在人来人往中大大方方地穿梭着。她还丝毫不懂羞涩似的,执意沿着大道中间的青石板砖走,活像是在走秀。一时之间,青缇都忘了自己是来探个究竟的了。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青缇来不及打量周遭,因为欣荣跑得实在是太快了,比在皇家校场考跑圈的时候还要快。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儿玩啦!放心吧,这里的人都很友好的。”欣荣开开心心地走在前面,眼里快冒金光了。能出来,她究竟是有多开心啊?
友......好?的确,青缇注意到了,她们走在整个鸳鸯街的正中央,但无论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还是有些酒醉的大汉,又或者是卖奇怪药丸的商人,只懂附庸风雅的贵公子,都会在看到她们之后迅速让开,鸳鸯街的正中央几乎是空着的。
几乎整条街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瞥她们一眼,然后又迅速移开视线。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在意,又如此畏惧呢?难不成......青缇的视线上移。是欣荣妃红色的长发?
那的确非常瞩目。
“我们到了。”——这句话有点耳熟。青缇从欣荣的耳后看去,结果看到了一个......比她人还要高一点的猪肉板!这回该轮到青缇瞠目结舌了,怎么会有人在鸳鸯街卖猪肉?而且还是在晚上?这人不应该赶紧收拾收拾回家,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你......把簪子......卖给了他?”青缇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持含蓄。
“不算卖啦。”欣荣转过头来冲青缇直笑,貌似想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我只是把它抵押在这里而已,等我拿到食碌了,会第一时间把它赎回来的!”
青缇很不能理解。在“你买猪肉欠人家钱?”“你买猪肉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买猪肉?”之间做出了艰难抉择后,她问:“你拿点珠桃花簪抵押了什么?”因为猪肉一斤七钱(大约于人民币115.5元),她真心觉得欣荣买不起猪肉是正常的。
“买消息呀。”欣荣凑到她耳边说,“朱老板是整个覃都消息最灵通的人,我拜托他.....打听一下你的喜好,这样我就不会总惹你生气了。”欣荣很不好意思地扯出了一丝微笑。
“我没生过你的气。”青缇轻抚上她迤逦的头发,浅摸了下她的头,“你抵押了多少钱?”
“二、二十两。”
“你说什么?”这个数目对淑荣公主来说,太可怜了,那个朱老板就不会借机“敲诈”她一笔吗?
欣荣也很无奈啊,她嘟着小嘴说:“主要是我一下子只能拿出那么多钱,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不为难我了。”
青缇深吸一口气。穿过琼砖、越过精兵守卫,打探堂堂月枝嫡公主的喜好,竟然只需要二十两,这还真是......“你在这条街混得不错嘛。”青缇还给了欣荣一个微笑,她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有一道彩虹那么美。
“呦!这不是我们的淑荣殿下嘛,昨天下午才来的,今晚又来啦!我这小摊这么受您欢迎啊?”被欣荣叫做“朱老板”的男子突然出声,这人从案板上俯视下来,乐呵地像只猪八戒,青缇感觉他的两只招风耳都要动起来了。
青缇又踮了踮脚,她发现,这个朱老板是个练家子,他手上有练刀留下来的老茧。“她欠您的钱,我替她还,您觉得这个怎么样?”青缇随手从头上摘下一个亮莹莹的东西,扔到沾满猪油的猪肉案板上。
朱老板带着晦暗不明的眼神放下屠刀,托起那枚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在月光下打量着。“这材质......好东西呀!公主殿下您等着,我这就去取您暂放在我那儿的东西!”朱老板抛下摊子,往小巷深处走去。
“别担心,朱老板的大本营另在别处,他会回来的。”见青缇一直盯着繁乱的街口,欣荣拍着胸脯跟青缇保证道。
青缇点了一下欣荣的小鼻子,道:“你以后不许再那么冒失了。”
“原来它的名字叫做‘点珠桃花’啊!真漂亮!”欣荣摆弄着刚赎回来的簪子,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连连赞叹。
“这只是个笼统的称呼,你要是想,可以给它取个更好听的。”
“那我叫它‘流徵’怎么样?”欣荣兴高采烈的。
“这么快就想好了?”青缇看似随意地一问。
“嗯!”欣荣欢天喜地。
青缇走路的姿势忽然一顿,她从欣荣手中取过点珠桃花簪,拿尖锐的簪尾扎了一下欣荣的手指,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还沾了一点到宝蓝色的簪身上。簪体表面浮现出一片黄金色的纹路,随后又散发出一种温和的绯红色光芒。
“它是你的了。”青缇说。
欣荣抱着流徵站在车水马龙的长街上,她手指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觉得嫡公主大约是明白她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