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青缇一生中最可怕的梦。她一下子就从圆凳上弹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调换了酒杯的!我已经把那杯酒给倒掉了!为什么长姐还是会中毒?为什么......”
端敏还未陷入昏迷。她艰难地呼吸着,尽力保持着清醒。她吃力地向青缇伸出手,像看人间最后的烟火一样悲恸。
见长姐在喊自己,青缇立刻放弃了所有的思考,跑了过去。她跪下来,握住长姐的手,谁想长姐只是用嗔怪的口吻跟她说:“小笨蛋,你的影子早就暴露你了。”
长姐知道她调换了酒杯。
她在长姐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青缇悲痛欲绝,如果调换了酒杯,长姐依然中毒的话,那就说明......说明......那杯毒酒原本是自己的!
怎么会这样......长姐的确喜欢研究毒药,对人的、针对圣女的都有,但,怎么会用在自己身上?青缇的世界木然轰塌,她感觉有好多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回响,忽然又感觉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才是一个外人都没有的真正原因!外面的隔音法阵也是,都是为了长姐......方便毒杀自己吗?
青缇重新感受到了睡梦里那种即将窒息的感觉,犹如一根鱼刺卡在嗓子眼儿里,进不来,也退不去,深深地刺痛着。她微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早该想到的。
长姐既然能在一夕之间控制军队,就一定也有门路渗透风沙之城。那三处火药库一起被引爆,说不定就是月枝暗桩的杰作。
她为什么不能再理智一点呢?风沙之城都被夷平了,她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那几个“幸存的守军”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不能是长姐故意放的呢?为什么不能是别人的挑拨呢?
她太大意了!
可长姐为什么会知道决明宫的事?“可疑的大夏士兵”......是皇甫暄那儿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欣荣那晚出去的时候被人给跟踪了?长姐,长姐是什么时候来的盘墟城呢......
端敏似乎察觉到了青缇的所知所想。
她把手从青提渐松的小手里抽出来,抚上青缇的脸,断断续续地表达道:“对不.....起,青缇。我在你酒杯的杯壁上......涂了......我新研制出来的毒药,我叫它‘红殇’,你觉得这个名字......美吗?”
“美,长姐。”青缇使劲地点头,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她在做些什么。
端敏还在道歉:“对不起......青缇,我不想的......可我必须守护母亲,守护乌仪月枝氏和......月氏一族的荣耀。”
乌仪月枝氏和月氏一族的荣耀。
乌仪月枝氏和月氏一族的荣耀。
听到这句话,青缇竟清醒了些,她抱着长姐大喊:“长姐,我不懂,我不知道,你不要走,你起来解释给我听啊!你不要死......长姐,我错了,我不应该自作主张,我不应该自以为是,我不应该掉换酒杯的!”
她的脑子里,只有“长姐即将死去”这几个字。她失去了理智,只能做出最原始、最冲动却也是最真实的反应。
“青缇......青缇......”端敏唤了她两声,忽然咳出一大摊黑血。青缇停止了哭嚎,血染红长姐的衣裳。她该怎么办?她应该把脉吗?还是立马叫人?喊人来之后呢,她又该怎么办呢?她该怎么解释呢?
青缇觉得自己的大脑像罢工了一样。
原来她在做某一件事之前,要经过这么冗长的思考啊!那最后表现出来的,还是她自己吗?
她不知该怎么办好。她不知该如何选择。
端敏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青缇终于反应过来:“长姐,你等我,我去给你拿解毒丸。”
“没用的,青缇!”端敏奋力拉住她,“你连最后几句话......都......不想听长姐说吗?”
“长姐!”青缇的语气带着几分央求,她不明白长姐还有什么事比性命更重要!
“青缇,你叫了我那么多年长姐,我不能让你白叫。速......附耳过来。”端敏在青缇的耳边说了什么,青缇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直到这里,她才完全恢复了神志。
她将长姐凌乱的发丝整理好,紧紧握着长姐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长姐,我不在乎,我听不懂那些,我只想你活着。什么身份,什么真相,什么血海深仇,我都不在乎......”
“金海兰珠!一定要找到惠泽长公主的灵器——金海兰珠!它可以证明你的身份。”端敏还在焦急地嘱咐着,好似已经听不到青缇的声音了。
奇迹般的,青缇留下了一滴眼泪,一行,两行,然后泪如雨下。她的眼泪如同决堤的帕加拉瓦瀑布,银河倒泻。
“长姐,你快点把解药拿出来啊!”青缇抱着长姐痛哭。端敏仿佛已入了弥留之际。她微微笑着,泛着末路之美。“青缇,你袖子上的蓝柳真好看,是来跟长姐惜别的吗?”
青缇泣不成声。
“我终于可以......离去了。”长姐阖上了双眼,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