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门窗都用黑布从里面蒙上的房间。青缇站在房间前,问身边的侍女:“她已经多久没有出来了?”
“从覃都回来后便一直这样。”
青缇皱眉,她才不相信自己选中的人会如此经不住打击。
“把门踹开。”
宁欣荣正在饮酒,软榻上,桌案上,地上,散落着数十个银质酒壶。她嘬着壶嘴,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你来啦。”
青缇踢开散落的酒壶,说:“我知道你没醉。”
欣荣不理她,自顾自地喝酒。忽然,一壶冰冷的酒水泼在了她的脸上。
欣荣哭了。“对不起,青缇。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她的声音像蚂蚁一样小,沙哑又令人心疼。
青缇蹲下来,撩起一缕她绯红色的长发,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有时候,一句“我需要你的帮助”远比“我可以帮助你”更能打动人心。
欣荣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我和太子殿下要去官州一趟,期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能留下来帮我掩饰吗?”
“你会有危险吗?”对于青缇要做的事,她从来不问“为什么”。
“不会。”青缇摸了摸欣荣的头,又露出了只会在她面前展示的灿烂笑容。
欣荣房间里的黑布没有撤下,每日依旧会有人往里送酒,紫金皇宫中还在传言“太子妃最宠爱的侍女失宠了”。
沅河沉船案上,太子自提出“三司会审”后便一直称病,太子妃则一直在临华殿中照顾太子,两人好像都不想过问此事的样子。
南州需要监视关家和保护那对母女,欣荣也不在,所以这次官州之行是“实实在在”地只有青缇和皇甫暄两人。
“没事,轻装上阵嘛。”在渡船上,皇甫暄这样说。眼看他又要顺势搂住自己,青提马上躲开了。
她现在心里的确还装着别的事情,昨天晚上,她去见了钟太傅。
昨夜,被大理寺府兵围得严严实实的钟府,正厅的八扇木门都打开了。钟太傅刚想饮一口茶,门外就传出了动静。他摸了把花白的胡子,放下茶瓯,乐呵呵道:“太子妃来的可真早啊。”
青缇拿下头上的兜帽,木槿紫的披风与夜色混在了一起。
“帆之将起,想听听太傅的临别赠言。”
“老夫还从未见过主动讨要临别赠言之人。”钟太傅重新端起茶瓯,哈哈大笑,待他定了定神,才说:“关候确是我的爱徒,可他受不了官场的束缚,终究是另谋出路去了。他倒不是不肖,逢年过节还会遥寄一张贺表来。”说到这里,钟太傅顿了一下。
“前一段时间他告诉我,有人在大肆地贩卖私盐,信中暗指国舅府。待我再写信追问他时,便没有回音了。”钟太傅深吸了一口气:“身在其位,必承其重。若真是我害了他,老夫自当承受,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不必烦忧。”
青缇站在那儿听完,问:“敢问太傅,关候可有在信中向您提过妻眷?”
大概是知道她要问这个,钟太傅很快便答:“没有提过。他是我收养的孤儿,如果成亲了,应该会向我这个老头子知会一声吧。”
“晚辈叨扰,告辞。”
“太子妃,一山不容二虎。你何必自寻烦恼?”
青缇离去的身影一顿。她的确与皇甫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并非两人的利益都可时时刻刻兼顾。
“我帮他,不是因为他是大夏的太子。”
青缇走远了。钟太傅摇摇头,将茶瓯放回茶盘中,与另一只杯子并排,他感慨道:“甘贫守困,待势乘时,所谓蛟龙遇云雨,终非池中之物。”
宁愿冒着被摒弃的危险与之齐头并进,也不愿意躲在夫君身后做个小女儿家,这样的女子岂是六宫凤主之位能满足得了的。
定罪、复核需要一层层批示,三司会审最多拖延半个月。但官州路远,掐去往返,他们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皇甫暄这次陪她走了一步险棋。
青缇不安地站在船的前头,低头望向清澈见底的湖水。突然,她觉得船身有些摇摆。往后看去,却见皇甫暄正在奋力地划桨,原本的船夫站在一旁,略显局促。
“你干什么呢?”
“为自己的娘子摇橹!”皇甫暄回答,听上去颇为骄傲。
青缇皱眉。她之所以同意皇甫暄走水路的提议,是因为走水路去官州要经过的关隘比走陆路的要少,这样可以大大减少他们拟制的过所被检查的次数。
现在看来,这家伙另有居心。
她走向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