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青山悲伤地察觉,那个叫他爷爷的小姑娘很少在家了。
她甚至给他钱,让他自己给自己买菜做菜!
她她她!她真的!游青山哭死!
见过啃老的,没见过啃年轻的。
游老行走修真界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之人,他在郁郁之中看见了一家名为“倾听者”的店铺,便悲伤地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名同样苍老的算命先生。
喝喝,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是哪家小年轻扮的!他这么多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那算命先生高深莫测道:“这位老……咳,这位先生,您是来算健康的吧?”
乾来注意着游青山的神情,发现他神情未有所动的时候,又赶紧改口道:“不 ,您是来算子嗣的……”
奇了怪了,这老人怎么毫无反应,他继续道:“是算与子孙是否和睦……”他注意到游老的神情微动,便立刻确认:“您一定是来算与子孙是否和睦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你是察言观色!这也太明显了吧!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一点也不专业!
游青山却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想算的。”
算命先生勉强维持着笑容:“那您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想来倾诉的。”游青山又叹了口气,“但我想了想,又没什么可倾诉的。”
乾来吹胡子瞪眼,正准备把人骂走之时,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老板!有人来砸场子!”“秋遇丫头!”两人同时说道。
梁秋遇诧异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爷爷!”乾来立刻要站起来添茶,“您早说是老板的爷爷啊!您喝什么茶?”
游青山正打算解释,梁秋遇却觉得麻烦,不欲多言。她道:“可是家中有事?”
“家中无事。”游青山再次叹气。
“那是?”
游老的目光异常幽怨:“老夫做的菜没人吃,闲的时候无人说话,一把年纪……唉。”
乾来端上了乌龙茶,恰巧听见游青山最后一句话——他可耻地馋了。
“嗯,那爷爷您喜欢热闹吗?”
“自然。”
“那可太好啦,”最近人流量愈来愈多,梁秋遇正愁找不到帮手,“您若愿意的话,明日可来店内帮忙,负责端茶倒水就好。”
“哼,老夫偏要今日来。”
“好呀好呀,”梁秋遇欢欣道,“您愿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啦。”
乾来站在一旁啧啧称奇。
不愧是老板……短短几句话就多了个帮手。他果然还差得远呢!
这些日子是太阴山庄庄主之女江暖暖的及笄礼,庄主江戈广邀修真界各大人物前来,其中便包括了仙盟之人、众多大门派的各位长老与其亲传弟子和修真世家之人。
可谓是群英荟萃。
乾来一听到风声便立刻来山庄之下的越水镇摆摊。可以说是非常有商业头脑。
不出他们所料,近来越水镇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乾来甚至认出了不少八卦门的弟子。
“哎哎老板,你看,那个新来摆摊的呢就是我在八……”乾来又突然瞥到游青山靠近的影子,“我在学院的同……学。”
游青山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瓜娃子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普通老头不成?
但他还是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说道:“老乾啊,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有这么年轻的同学啊?”
梁秋遇笑着解释道:“因为乾爷爷考了多年还未中举人,便一直在那学院读书。”
“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考啊,”游青山啧啧称奇,“真是有毅力。”
乾来神色便秘,尴尬地笑了两声便准备出门透透气。
喝喝,什么考了多年都未中!他如此聪明伶俐,肯定考得上!
这一出去倒了不得,他心情还未放松,便听见一人大叫一声。
“啊——!来人啊!”
一堆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乾来一时好奇也凑进去看看。他随意瞥一眼便凝了神,立马推推搡搡着穿过人群,直奔那具倒下的尸体,跪下来哭道:“小——饭——”
尸体一旁也蹲着一个人,那人也和乾来差不多打扮,八字胡、戴墨镜、身上满是褶皱,看样子年纪很大了。
这老人家本来在为小饭探脉,此刻听见乾来这一声喊,顿觉熟悉万分,竟情难自禁将他那墨镜摘下,他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乾来?!”
乾来悲从中来,被揭穿身份一时间也很是气愤,竟也将那老人脸上的褶皱扒开,咬牙道:“宋洛水!!!”
只见这两人快要打起来,倒在地上的小饭艰难道:“别吵了……还没……死呢……”
乾来也不顾宋洛水和周围嘈杂的人群了,抱起小饭往“倾听者”跑,嘴里还大喊着:“老板!!!出人命了!!!水啊!!!”
小饭用虚弱的声音立刻反驳道:“没出人命……没出……”
“好好好,没出就没出,你别说话了成不成呜呜呜呜呜……”
小饭:明明受伤的是我,为何你比我还急?
这边梁秋遇也端来了一壶水,她动作极快,却不显慌乱。看见躺椅上倒着一个乞丐打扮的男子,白绒上满是脏污,她却不见嫌弃,将水倒入茶碗里后连忙喂给他。小饭却拼命挣扎,梁秋遇只好作罢。
梁秋遇随口问道:“这也是你八卦门的同门?”
“不,”乾来悲伤道,“这是我的舍友……”
游青山此时也打了热水回来,他震惊道:“这不是小饭吗?!”
怎么回事?
现在连乞丐都这么有名了吗?
原来小饭是个跛脚的中年男子,日常以讨饭为生。游青山与他在街上乞讨时有过几面之缘。
“那这么说来,”梁秋遇沉默,“乾……爷爷,你晚上是没有去处吗?”
乾来也沉默了。
沉默是答案吗?是的。
梁秋遇柔声道:“家里书房很大,我们下午早点打烊,你睡书房可好?”
乾来很想答应,但他扭捏道:“不用……我和小饭在天桥下挤一挤就好。”
“不行呀,”梁秋遇娓娓道来,“你看,小饭现在需要精心照料,你和他两个人在天桥太不方便了。不如来我家,万一小饭情况不太好,我们也算有个照应。”
“你不为了自己想,也要为了小饭想呀。”
乾来泪眼汪汪道:“大慈大悲的观……”
“先说好,”梁秋遇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小饭睡书房的躺椅,你就打地铺。”
乾来很满意:“大慈大悲……”
小饭泪眼汪汪:“大慈大悲……”
“再说就不让你们住了!”
“不说了呜呜呜呜不说了……”
游青山沉默了。
这个姑娘真的……没有一点防备啊!看见人就往家里放啊!
现在,游青山又要多做两个人的饭了。
不,又多了一个人。
宋洛水居然也闯了进来。
她已经恢复了八卦门弟子的装饰,此番前来是为了找乾来的。
乾来还未消气,但碍于游青山在场,他也不好多说:“老板,咋有无关人员进来了,我这就把她赶走。”
宋洛水疑惑道:“乾来你赶我做什么?”
游青山添一把火:“乾弟,这人怎么还认识你?”
乾来疯狂给她使眼色,想叫她出去说。
“有什么好瞒着的?你没发现你身边这两个都不是普通人嘛?”
游青山:糟糕,难道掉马了?
“你瞎说什么啊你,走走走给我快走!”乾来却不信。
“切,走就走。”
宋洛水把他拉走之后,屋内三人皆无语。
最后还是梁秋遇坐在躺椅旁,问小饭现在身体怎么样。
小饭此刻似乎状况还不错,他嘿嘿一笑道:“还行……还行……”
这人看着好似有些痴傻。
游青山解释道:“小饭他……哎,他家人就是因为他有点呆才把他赶出去的,但其实慢慢讲还是能正常交流的。”
“哎,”梁秋遇心里叹了一声,“这也是个苦命人。”
梁秋遇故意放慢速度道:“小饭,你可可要喝水?”
小饭却拼命挣扎,好似喝水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他喊道:“小饭不要喝水!小饭不要喝水!不要喝水!”
梁秋遇连忙安慰道:“好好好,我们不喝水……”
一刻钟后,乾来回来了。
他眼中有难掩的喜色,看来宋洛水为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但房内却鸦雀无声,与他欣喜的模样大相径庭。游青山和梁秋遇都双目微沉,站在躺椅旁不说话。乾来回来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他们却也只是抬眸,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这是??”乾来感觉有些不妙。
梁秋遇和游青山对视一眼,最后梁秋遇开口:“刚刚小饭走了。”
“啥?”乾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小饭脸上蒙了一块白布。
他显然还是难以相信,吞吐道:“刚刚不是……不是还好吗?”怎么会……
怎么会就死了?他方才 出去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
认识不到两个星期的人死了,你会难过吗?
会的吧。
但更多的是对死亡本身的敬畏。
可乾来哭得很悲痛,他放声大叫的模样让看惯死亡的游青山也不免动容。这样如此猝不及防的死讯,却让乾来仿佛断了魂似的。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掉,慌乱地将小饭脸上的白布扯下。他说:“你别死……你没死吧……这一点也不好笑……”
“唉……”游青山打算走了,他实在不忍看见这一幕。这太凄惨了。
他转头去看梁秋遇,他身旁的女孩一直站在那不动。他想,梁秋遇斗笠中的面容一定也很不忍。
毕竟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
但他看不见,梁秋遇斗笠中的神色平淡无波、沉静异常。
她的眼眸平静如水,让人不免猜疑她是否铁石心肠。
乾来的悲戚太怪异了。就像小饭不是他近两个星期的舍友,而是他一个至亲之人。
还是说,乾来在小饭身上看到了某位至亲之人的影子?
没有人去打扰他。
直到打烊,梁秋遇要乾来继续到她家住。
乾来拒绝了。
他的神色还是很悲痛,仿佛根本走不出来似的。
梁秋遇却不给他面子,冷言道:“你若继续伤心,他的尸身就要腐化了。”
乾来第一次听见梁秋遇如此冰冷的声音。她以往总是温柔地对待所有人,即使店里有人来捣乱,她的态度也不见半分不耐。
梁秋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劲,她又柔和道:“别伤心了,今日先住我那,若你也出事了,店里生意还做不做?”
游青山也看不下去了:“乾公子,节哀顺变啊,小秋已经联系棺材铺老板了,你明日且去挑一个棺材吧,我们过几日替他下葬。”他特意咬紧了“公子”二字。
乾来还是没有缓过来,他只低声应了一句。整个人失魂落魄,沮丧万分。
“乾来,你确定要继续沮丧下去吗?”梁秋遇弯下身,直视他的双目,“我找问药宗的医修确认过了,他是被毒死的。”
“若你再这样悲伤下去,让小饭白死的话……”
她话还未说完,乾来却骤然直起身,额头狠狠磕到了梁秋遇,又不好意思道:“对对对对不起老板!!!!!”
终于恢复了啊……游青山感慨道。
“老板你刚刚说了啥能不能再说一遍啊!什么什么毒???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啊!!!!!”
梁秋遇幽幽道:“小饭死前一直不肯喝水,兴许是水里有毒呢?”
“怎么可能啊?”乾来立刻反驳道,“我们在天桥下喝的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啊!怎么可能有毒!”
话毕,屋内三人都沉默了。
“小乾啊……你放心,”游青山怜悯道,“没事的,在小秋家水管够,想喝多少喝多少。”
他是不会说他以前也喝过的。
“什么!老板你人真好!”乾来突然惊恐,“等一下,你叫谁小乾?!为什么是小乾?!”
“你胡子掉了。”
“我擦?!”
掉马的悲伤在睡到书房的躺椅之后消弭殆尽。
好软啊!怎么会这么软啊!
呜呜呜呜呜!
“老板咱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是哪个宗的?”乾来感动道,“以后来八卦门报我乾来的名字,我……”
嗯,他好像也帮不了什么忙……
“我可以带你认认路!”
“无名散修罢了,不足挂齿。”
“老板你听我一言啊!我打包票!你天赋肯定巨巨巨好!你当年去的哪个宗测试灵根的?”
“过去之事就让它过去吧。”梁秋遇不欲多言,“我们来说说小饭的事情吧。”
乾来正襟危坐。
“既然这事儿我们见了,就不能不管,”梁秋遇说,“明日你去小饭常去的地方看看,我找问药宗的医修做个详细检查,下午再去挑棺材。”
她这么打算,是不想让乾来为钱发愁。她暂且不缺银钱,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而乾来看样子却很缺钱。
“老板……”
“嗯?”
乾来鼓起勇气道:“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我来出这诊费吧!你不要不接受!!!我很怕欠人人情的,你都这么好了我怎么能继续坑你呢!!!我乾来行走江湖还是有银钱傍身的!!!让我付吧不然我真的会过意不去的!!!”
“……好。”
大不了之后她给他多加点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