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时,酒店外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雨水打在窗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这让赵舒意不似前几个晚上睡得那么安稳。
甚至,她躺在床上,越是听着这样的雨声,她的脑袋就越是清醒。
“远山,我现在还是睡不着,要不然我们开灯聊聊天?”
赵舒意挣扎着用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眼看着就要摸黑去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开关。
“不用了,就这么聊吧。”
任远山却立马出声制止了她。
“噢……那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赵舒意伸手的动作明显一顿,因为任远山的话,她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接着,赵舒意将自己的双手重新放回温暖的被窝里。
“眼睛已经习惯黑暗了,现在开灯太刺眼了,而且,黑暗里聊天,要是聊困了也可以直接睡着。”
怕赵舒意多想,任远山又接着补充了这么一句。
黑暗之中,赵舒意平躺在床上,却扭头看向躺在她身旁而任远山。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她也能看到任远山的那一双眼睛。
一双亮得让她无法忽视的眼睛。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在画设计稿的时候,任远山抱着她沉默了很久。
而且抱得很紧。
她不明白任远山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
之后,当她的双眼不再被遮住的时候,任远山直接冲进卫生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赵舒意觉得,或许是因为今天比赛的事情,加上他今晚没有灵感的缘故,所以任远山才会如此苦恼吧。
因而,赵舒意没有选择追问他。
而是选择了沉默。
“远山,你期待孩子的到来吗?”
当雨水再一次滴落在窗台上,发出无比清晰的声响时,任远山听清楚了她的问题。
“当然。”
任远山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了她。
得到肯定的答案,赵舒意显然是开心的。
如果现在任远山也能看向她的方向,一定会看到赵舒意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我现在所有的期待,全部都和你有关系。”
任远山的一字一句落入赵舒意的耳中,也落入她的心中。
她听得真切,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
“你们是不是讲什么字辈的呀?像你、远川、远泽、远姝,都是远字辈。”
赵舒意忽然来了兴趣,从平躺的姿势变成侧躺,用一个枕头垫着自己的肚子,不至于总觉得肚子沉。
而她又用右手撑着自己的半边脸,视线落在任远山的脸上。
“有的,下一辈是淮。”
任远山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了她。
“淮?淮河的淮?”
听着读音,赵舒意跟着猜测。
“对的。怎么了?你对孩子的名字有想法了?”
任远山莫名听出她问题里的潜台词。
“嗯,任淮……听起来也不算奇怪。”
赵舒意轻轻点点头。
“不过,若要让我取名字的话,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不如你来想想?”
赵舒意的意识在这一刻愈发清醒了, 因为她开始好奇任远山会给孩子取什么样的名字。
“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任远山看着赵舒意忽然从躺姿变成坐姿。
这时候,她正一本正经地坐在床上,看向他的目光里有着希夷。
他自然是瞧出来赵舒意眼中的期望的。
“我的要求不高,就两点,第一个就是要好听,第二个嘛……要带有纪念意义。”
赵舒意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一边说一边思考,提出了两点要求。
“有一点点难度。”
任远山倒是直言不讳。
“是吗?你快点想嘛……”
赵舒意歪着头看他,又忍不住想要将上半身往任远山的方向倾斜。
然而,她现在的肚子显然已经不是那么轻易就让她能弯腰的。
赵舒意只好作罢,又挺直了后背。
“你想纪念哪一个瞬间呢?”
任远山的视线落在她的脸庞上。
尽管此时黑暗,但借着昏暗的光线,他却莫名能够看得清楚她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
“都可以啊,美好瞬间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赵舒意笑了,尽管嘴上是这么说着,脑子里却开始在回忆着和任远山度过的每一个瞬间。
“可我最想记住的,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
任远山接过她的话。
他的视线此刻正紧紧地锁住她,眼眸之中,点燃了一簇火热的光。
“所以……”
赵舒意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的确是想不到任远山会这么回答的。
不过片刻的时间,她的手腕已然被任远山握住。
他撩起自己的睡衣,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左胸膛肋骨下三寸的位置,是心脏的位置。
赵舒意的指腹触及他的肌肉时,忍不住蜷缩了手指。
但他又将她的手指完全伸展开来。
在那个位置,她记得很清楚,有任远山的纹身。
“但是,比起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坚决和悲凉。”
任远山此时说的,是纳兰性德的词。
“我更喜欢高秋最忆樊川景,稻穗初黄柿叶红的思念和不舍。”
紧接着,他说的是《忆樊川》这一首七言绝句。
“比起前者的知名度,我反而更欣赏后者的心思,大概也是因为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吧。”
说到这,任远山笑了笑,手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轻易就将她的柔荑握在手掌心中。
“因为怎么样都会想念樊川在秋天时初黄的稻穗和泛红的柿叶吗?”
跟随着他有起伏的音调,和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赵舒意已经跟着联想那诗句中描绘的场景。
“所以就是初景吧,一个初,一个景。”
任远山各取了诗词中的一个字。
“好啊。”
赵舒意莞尔,没有反对。
他的手掌依旧包裹着她的手,暖暖不断地在这严冬的深夜里为她输送温暖。
这个名字她怎么会反对呢?
就好像她现在正抚摸着的他的纹身一样。
“2023.6.30 II suo arrivo”
“The tenderness of death is that you are waiting for me.”
本来,赵舒意写的只有第二句话。
死亡的温柔是你在等我。
但,任远山加了第一句话。
2023年6月30日,她来到他世界的那一天。
在赵舒意原本的逻辑里,是:因为死亡的温柔是你在等我,所以才会甘心面对死亡。
因为你等我。
所以我有你。
但,任远山将他加的那一句放到第一句的位置后。
两句话的逻辑顺序则成了……
因为2023年6月30日,你来到了我的世界。
所以,死亡的温柔是我在等你。
因为我有你。
所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