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辣辣百变他们能理解殷念,可越理解,就越心疼,殷念是他们唯一的家人,他们希望殷念多顾着自己。
“看。”辣辣想让殷念开心点,“沐家畜生又被打了!”
殷念抬眸望去。
果不其然。
他被千足用两只足固定住,剩下的巴掌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他脸上。
打的血肉模糊。
百变蜗蜗他们觉得解气极了。
就连根宝都在天宫中对着空气打拳:“哈!左勾拳!右勾拳!打打打,打死它!”
可殷念却半分高兴都没有。
“它留手了。”
蜗蜗一愣,“什么?”
殷念握紧拳头,“它看起来打的凶,实则只是打在外皮。”
“它在哄孩子。”
它并不如她想象中的真的那般傻。
它心疼‘大王’,可‘大王’还是个孩子,它不想让大王不高兴,又不想让沐家主死,还得合作,于是就作秀一样,做给她这个‘孩子’看。
我打了哦,你别气。
就在此时。
沐家主整个人被摁在了一个粗壮的树干上,他艰难的咳嗽了一声。
可眼睛却没入头顶落下的一片阳光中。
也正巧是这一片阳光,叫他停下了原本还想再召几个真神出来的手。
圆卵的壳不厚,在暗处放置着一眼看去几乎要觉得是一大块白色的墙。
可当阳光照进来的时候。
那一层外壳变得透亮起来,就好像要破壳的蛋放在强光下,能看清楚里头的影子。
一个人?
沐家主眼瞳狠狠一缩,一个虫卵里怎么会出现一个人?
他不是第一次与坤桐山的虫族打交道了。
这里没有能化形的虫族!
成年都未能化形,何况初生?
“有人!”他指着殷念的方向含着满口的血就一声嘶吼怒道,“你们骗了!那里头是个人在假……啊!”
他惨叫了一声。
反应不太快的千足虫直接将他扇飞了出去。
它的身躯挺立起来,一节节的硬壳如登天梯一样将它的脑袋拱立起来。
那就是它们的大王,它难不成还不认识?
可这个人族在说什么?
它是假冒的?
明明就是大王的气息!
殷念并未将清液全部拿走,自己又是敛息的,自然在短时间内察觉不出,就像是一条活鱼死了,不也得放上半天才会臭?
“我!真的!生气了!”
千足一甩头,将林子砸出一片空地。
“该死,蠢虫,说真话还不听!”沐家主气急败坏,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请神册,他正不想请接下来的真神,接下来那些可不是前头这些还算愿意帮他的新月神。
可等整个人再一次被打飞出去时,沐家主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血滴在请神册上。
周围的空间像是瞬间被定住了一般,即将倒塌的树,要爆裂开的石头,定格在岌岌可危的瞬间。
两个身影出现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摁住了那千足虫。
咚!
千足虫被狠狠甩飞了出去。
殷念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孙神和毛玬两人也不自觉的护着殷念。
毛玬脸上爬满了憎怨之力,神情凝重道:“半月神。”
殷念正往那边望着。
整个人突然被托了起来。
几只百足虫突然就冲了过来将圆卵抬起来。
看来是见状要遭,打算先将她藏起来。
很快殷念就被拖到了一处山洞之中。
几只百足虫将殷念往洞口深处一推,就跑出去外头守门了。
山洞很快安静下来,连不远处那沐家和千足的战斗都听不太清楚了。
殷念从圆卵里偷偷溜出来。
悄无声息的贴着墙壁往外移动。
很快,她就摸到一个小洞,外头有百足虫守着,打起来动静很大,会吸引千足他们过来,不能走。
“走这边。”殷念在心中飞快的做了决定。
殷念摸着黑进去,等走了一小段路后,才召出辣辣,她的头发上燃起丝丝缕缕的火焰,很快周围就明亮起来。
但辣辣宁可没点这火。
“主人!”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
此处是一个巨大的洞中洞,他们脚踩着的地面,眼睛能看见的缝隙处,都爬满了白色的虫丝。
而这些虫丝,或吊着人,或缠裹着人,将人牢牢束缚住。
这些人都穿着沐家的衣服。
肚子上,腿上,身上,几乎能看见肉的地方,都破了无数口子。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头钻出来一样,他们无一不面目狰狞,死不瞑目,从那惨状中能看出生前受了怎样的折磨。
“都是沐家的?”
“主人,这儿有个活的。”辣辣急忙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人。
是个小孩子,看起来比殷念还小,约莫十五六岁。
她整个人肿胀的不成样子,手上还紧拽着一个平安福,写着‘不求出人头地,只愿吾女平平安安’。
约莫是家中父母给她求来的。
仿佛握着这平安符就能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哪怕她已经没救了,只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殷念眨了眨眼睛。
她险些忘记了。
沐家人也是有父母亲人的,都是人,却不做人该做的事情。
她皮肤上蛄蛹起一个个的巨大红包,她的喉咙也肿起来了,眼泪哗啦啦的顺着眼角流出来,长着大嘴发不出声音。
“咕噜,咕噜。”她被迫大张的嘴巴里,不断发出这样悚然的声音。
很快。
一只虫子从她喉咙里冒出来。
是一只百足幼虫。
它才爬出来,殷念就一刀扎死了它。
绿色的血汁爆了殷念满脸。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温床是这样的意思……”殷念纵然已经知道沐家的作风,也不免为这一幕感到齿冷,他们送出自己的弟子,作为温床,那又能在这些虫族身上得到什么呢?
这些百足虫子的诞生需要吸收母体的养分。
需要无数灵力血肉孕养。
百虫一族不想牺牲自己的母虫,又碰上沐家送来这么多灵力充裕的人体‘温床’便将卵产在他们的身上……
是得到了什么才值得送出自己家族中的孩子?
“不对!不对不对!”殷念想到了什么,突然惊慌了起来。
她顾不上这个显然还在饱受折磨的姑娘,发疯一样在周围摸索了起来。
蜗蜗见状一愣,随后脸色黑的不得了,一把拉过辣辣道:“快,加火,将这里都照亮!”
辣辣不明白两人这是怎么了。
但很快就照做。
火熊熊燃烧起来。
驱散黑暗的那一刻,她听见了殷念的一声哀极悲鸣。
在更角落。
更远更早堆满的位置上。
有一整排上百具干尸。
这些干尸脸上都是虫破体而出的痕迹,没有一个人的脸是完整的。
可他们穿的衣服不是沐家弟子的衣服。
那是……
辣辣坐在地上,捂着嘴哭了起来。
那是第一学院的院服。
殷念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上。
“我想过……”她声音无比沙哑。
我想过的。
我的想法幼稚天真,我救不了所有的人,我想过有人会离开。
可我不曾想过。
你们会这般痛苦的离开。
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是结冰了一样。
“他们连自己的人都能送来,总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送自己人吧?”殷念干裂的唇满是扯动后的鲜血。
殷念僵硬的站起来,开始一个个的解开他们身上的虫丝。
他们身上有虫子孵化的痕迹。除了这些,还有鞭打的痕迹,重锤的痕迹。
殷念手指冰凉,收了好几次,才用不甚灵活的手指将这些人的尸身都收好。
却在收到最后一个尸身的时候,手突然顿了顿。
此人的伤最重。
身上痕迹也最多。
殷念握住了她腰间挂着的那块熟悉的玉牌。
“院长……”
若是第一学院学生被抓了,那就代表,院长一定已经先被抓了。
先被抓。
先死。
没人护着的孩子才会遭受如此对待。
她这个曾经被人欺负的孩子,也是到了第一学院之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学院如家,阮琴是这世上,最好的院长。
殷念紧紧的抱住了已经僵硬发干的阮琴。
像是有人在凿她的喉咙。
一下,两下,鲜血淋漓。
她抱着阮琴的尸身,僵着脸站起来。
“唔……”耳旁传来了很低很低的哭声。
殷念发现那沐家的小姑娘扯住了她的衣裙。
殷念麻木着一张脸,低头看她。
神情冰冷。
辣辣以为小姑娘是要求救。
却不想。
小姑娘在死前拼尽全力道:“别,再打了好嘛?你是,殷念对不对?”
“因为你,和我们家,打,争,所以我们才要,来这里。”
“你的人也死了,我们也好多人死了。”
她用肿胀的喉咙沙哑的道:“我娘说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们别打了好不好?”
“我不想我爹娘,也这样死。”她哭的凄惨。
殷念的发髻散了。
此刻并着那张苍白的脸,像个厉鬼。
她抬起头,仿佛没有看见这个小姑娘一样。
一路向前。
踩碎了这小姑娘手上掉出来的平安符。
咚!
一声巨响。
天空出现了一道虹桥。
元辛碎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找到了。”
随着结界的破开。
她的通讯灵玉里突然就传来了一道比小姑娘还沙哑的声音,那边的安菀不知喊了多久,喊到都喊不出声音了。
“殷念!”
“殷念!!”她一声比一声高,回荡在这个洞口中。
“我找到陈锋,鲤女,洛雪了。”
“可他们都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殷念!!”
殷念嘴巴微张了张。
她继续往前走。
走到最后,转身看了一眼那倔强的盯着她的小姑娘。
厉鬼一样的面容露出一个扭曲的神情。
不知是哭还是笑。
“我不是菩萨。”
“不要向我许这种荒谬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