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辛碎从出生到现在,没被人说过这样的话。
即便是情丝被丢进盘中界的时候,天道仿佛也要磋磨他,因为天生厄体,他是断情丝去的,必定不能有太好的出身,太幸福的家世,所以同样是受尽苦难,生下来父亲就死了,母亲恨他入骨。
看,明明情丝入劫,算是一个崭新的人身,可他还是冥冥之中逃不过这个名字。
就连理由都差不多。
他那逝去的生母本就不喜欢他,连入劫盘中界的时候,那万域的献族母亲也不喜欢他。
他本该在底下看破人性,失望透顶之下断了情丝。
可没想到遇到了殷念这样的变故。
元辛碎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老天在给他打造另一个更深的地狱,他已不惧孤独,不畏死亡,所以老天给了他一颗糖,给了他一点希望和甜头,这样往后被丢弃的时候,才能更加翻倍的痛苦不堪,才真正应了天生厄体四个字。
他从来没得到过爱,谈何失去?
总要先给他。
才能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心挖出来砸碎。
这是老天为了折磨他抛下的诱饵吧?
诱饵糖宝宝殷念等烦了,跳起来在元辛碎脑袋上抽了一掌,怒道:“你倒是说点什么啊!你什么话都不说,显得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呆!”
只是刚落地,人就被抱住了。
元辛碎的身体冰凉。
他的脸用力的贴近殷念的脖颈,呼出来的气滚烫。
眼睫疯狂颤抖,连带着周围的发丝都蹭的殷念忍不住缩脖子,痒。
他的手顺着殷念的手摸到了她今日被石头擦破的那刚结新痂的伤口,声音里透着殷念安慰不了的惊慌绝望:“可你受伤了!”
“莫名其妙的摔倒!”
“莫名其妙的打瞌睡!”
“莫名其妙的当众出丑!”
“莫名其妙的被罚到这鬼地方摘这些破东西!”
他的绝望不是殷念几句话可以打消的,他的绝望是四区的人一人一句倒霉晦气冻起的百尺寒冰,是亲近的人一个个或死或伤这般鲜血淋漓的事实打出的铁笼枷锁,是他护着的东区人,虽敬他,却也怕他,将他一个人丢在神殿不闻不问,任凭孤寂滋生断掉三千里生机的荒芜。
他的绝望不是情丝未断,而是情丝归位后,他发现自己不是万域元辛碎,而是东区元辛碎。
他的绝望不是遇到殷念,是遇到殷念后,发现会给她带来厄运和灾难而无法阻挡。
若他不曾见过光明,定不会觉得黑夜漫长难熬。
一只手狠狠扯上他的脸。
殷念那张紧绷着的脸迅速靠近。
咚的一声。
她用自己的脑袋狠狠砸向了元辛碎的头!
这一下十分有力。
撞的殷念自己眼冒金星,转着圈圈数星星。
她甚至看见元辛碎都叠出了好多个影子。
她骂骂咧咧道:“现在脑子清醒点了吗?啊?!”
“什么灾难什么厄运,都他娘的放你爹的狗屁!”她气的什么香的臭的都骂,“你这么大脸呢?我都还没查出自己为什么瞌睡,你就大包大揽的全包过去?”
“这花是第一天长?都长了这么久了,我偏偏今日打瞌睡,是你的问题?”
殷念背对着元辛碎,头晕眼花看不清,指着面前崖壁上一只正蹲在自己窝里的鹫鸟兽骂道:“再说这种话,我见到你一次打你一次,欠!揍!”
鹫鸟兽被手指着,颇觉受辱。
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朝着殷念怒吼一声:“呀!!”
殷念撞的脑门上一个巨大的包,分不清东南西北还能跳的很,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你还敢吼我?你觉得自己有理?你过来,我好好同你掰扯掰扯道理!”
她开始撸袖子。
正和鸟意!
它脖子硬硬就要会会殷念。
还是扛揍些的元辛碎已经不晕了,赶紧走过去将殷念抱过来,朝鹫鸟兽投去冷漠一眼。
真神威压吓的鹫鸟兽顿时怂了。
但它也幸灾乐祸。
哼!
这男人很强,这女人敢打他,要挨揍了吧?
它就看着她挨揍!
结果殷念虽然看不见,但元辛碎抱了她,她就一个变脸,转过身也抱住元辛碎,眼睛虽然暂时性瞎了,但老练的手法还在,非常熟稔的就摸上元辛碎的脸,踮起脚尖心疼的亲了他一口。
然后两只手拍拍他的肩膀,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声音温柔的判若两人:“对嘛,这样才对,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干什么说那些晦气话让我堵心呢?”
“你好不好?我能不知道?”
“但是你别难受,我不是真的生气。”殷念抱着人哄,“你没有错,错的都是外面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你别信他们说的,你信我一个人就好,我说的才是对的,他们都是错的。”
这世上最讨厌元辛碎的人是元辛碎自己。
最喜欢元辛碎的人是殷念。
元辛碎就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狮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被破了坚冰的阳光猝不及防裹住的惊讶和乖顺。
鹫鸟兽看的目瞪口呆。
这也行?
这就行?
它那颗硕大的鸟头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
元辛碎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锐敏感。
但还是抱着殷念一声不吭。
像只锯嘴葫芦。
但等殷念好一些了,头也不那么痛了后,她就听见了群鸟叽喳乱叫的声音。
转头一看,一堆长在崖壁上的果子已经满满当当的堆在了她面前。
一颗不少。
鹫鸟兽是这里的领头兽,它刚想尖叫,又收到了元辛碎的死亡一瞥。
顿时就安静的像只缩头王八。
“我会弄清楚我瞌睡是怎么回事的。”殷念看了一眼亮起来的天色,认真道,“总归与你无关。”
“我很喜欢这花。”
殷念笑了笑,“像一层盔甲一样护着我。”
第一抹日光从山头那边跳出来。
照亮了瞬间长满殷念全身的盔甲。
“就在前面,安菀,我和你一起去帮殷念,你带上我一起啊,哎别走那么快啊。”远处,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凤眠的声音让殷念看向了元辛碎说:“有人来了,你先走。”
不用元辛碎说,殷念也知道为何他要装作不认识她,装作对她漠不关心。
她不能让元辛碎的辛苦白费。
元辛碎抿唇,沉默着来,抿着嘴走。
背影像是一只攒够了闷气的河豚。
殷念蹲下捡起那果子,在手上抛了抛,但下一刻,那果子竟然就消失在她手中,变成了一层薄薄的果皮。
殷念一惊,急忙查探。
却发现这果子中的能量竟顺着她手腕上的筋脉朝着天宫中的小苗涌去。
吸了一颗果子,小苗的叶片好似变得绿了一些。
这些沉睡着的日子,小苗是看起来一天比一天枯黄。
殷念猛地扭头看向了地上的一堆果子。
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片刻后。
一脸焦急的安菀终于甩开了大部分人来到了这断崖处。
“殷念!”她双眼红红。
扑过去一把抱住人,哭着喊:“瘦了瘦了!”
殷念大囧。
她只是一夜没睡不是一年没干饭……
“来我帮你一起摘……厄啊。”小公主的话到后头骤然扭了个弯儿。
看着空空如也的崖壁发呆。
凤眠也愣了,“不是说这里有什么蛟龙吐云果?”
正说着,有一群人就踏着清晨的露水气势汹汹的来了。
“殷念!”领头的正是那沐庆。
“你定是没摘完那蛟龙吐云果,果,果子呢!”
他急忙走到崖壁旁边,看着光秃秃的崖壁,“不可能啊,果子呢?”
这果子其实压根儿人就不能吃,烈性的很,但摘这果子要吃很大的苦,就是为了让殷念难受才叫她来的。
“这崖壁上有最凶的鹫鸟兽,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消失无踪?”
他极度震惊的目光与身后跟着的众备侍疑惑的目光撞在一起。
最凶残的鹫鸟兽?
有人指着最高那一处的鸟窝说:“大人,是它吗?”
沐庆急忙看去。
却发现那鹫鸟兽的婆娘兽在外浪了一圈回来了,发现果子都没了,正在用翅膀扇那鹫鸟兽的头。
但那鹫鸟兽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臭不要脸的动作。
竟然贴着张开双翼死死抱了过去。
用自己的尖嘴去戳母兽的嘴。
还用翅膀在母兽背后一拍一拍,又把自己的大脑袋靠在了母兽的大脑袋上撒娇。
沐庆要疯了。
这不是他认得的鹫鸟兽!
他怒喷殷念:“果子呢!”
殷念让吞吞悄悄咽掉最后一颗果子皮,扁嘴柔弱可怜道:“我不知道呀~我来了就没见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