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走大运,老板恰好在楼上和贵宾谈事,看了你的拳赛,很欣赏你,以后跟着他你肯定前途无量,到时候你发达了可别忘了老哥我啊。”
刘勃在楼梯间咧嘴笑着拍打纪未明的肩膀,眉毛一簇,细长的脖子展得像条蛇。
纪未明一巴掌拍开刘勃的手,眼睛一瞥,那股子萦绕的戾气又卷土而来了。
“好事未必好,我自认为没那么大本事让你老板看一眼就器重,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肯定很了解,我不会去管你在想什么或者捞了多少佣金,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所以我不希望再听到你鼓吹耳边风,聒噪又无用。”
刘勃讪笑道:“得得得,您见解非凡,等会直接去老板面前说道说道,他叫余华铮,旁边还有个贵宾,我也不知道是谁,但你态度可得慎重恭敬些,里面的人谁都不能得罪。”
说着,刘勃带着纪未明爬到二楼,转了几个拐角,门前刘勃先把头发理得整洁油亮,敲响了最里侧的楠木门。
两人跨进包厢,呛了一口雪茄浓烈的烟气,才挥手散了散味,便听有道阴恻恻的人声响起:“纪未明,你知道曾伟现在下颚错位、大脑震荡,半死不活吗?你年纪不大,倒是心黑手辣,下手毫无分寸。”
纪未明听后一顿,拨开身前的刘勃,望向说话的男人,他半躺于华贵的沙发上,赤裸着纹身,叼着烟,浑身散发出一股凶悍的贵气。
“余老板,你本身做得就是拳台生意,理应知道拳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肯定分寸那条界线到底划在哪里,爬了拳台只能个凭本事,个自成全。”
余华铮坐直了身,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就打废了我的金牌拳手,断了我一棵摇钱树?”
纪未明听到这里顿时了然,余华铮见面先俗套地来了个前兴师问罪,不管谁是非倒打一耙,后面就算强留纪未明于麾下也占理,还可以顺便压压价。
“您说我该怎么做吧。”纪未明耸耸肩道。
余华铮大笑数声,随手拎住茶几顶盖一掀,只见哗啦啦一大片新鲜的红钞就像废纸般堆叠着展露了出来,刘勃的眼睛一下子直了,粗略扫一眼,足足有好几百万,纪未明也不由得愣了愣。
“我欣赏你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以后跟着我做事吧,要钱有钱,要女人也有。”余华铮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纪未明的腰腹,面上流露出一丝高傲,“你身上的刀疤是火拼来的吧,当小喽啰,没的前途,你再能好勇斗狠又怎样,没有势力在背后撑你,以后不知道会被捅死在哪个巷子里,跟着我,以后有的是小弟任你差遣。”
纪未明对这股扑面而来的江湖习气不怎么适应,失笑道:“多谢余老板抬举,我只是一个习过武的普通学生,没奢想过混社会成为人上人,只要碰巧能有一场拳赛打,混个温饱就够了。”
余华铮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爽,他没料到纪未明会这样不识好歹,他递出的橄榄枝在旁人眼里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没看到旁边的刘勃急不可耐的样子?居然还一口回绝。
纪未明真的值得他一眼就看重吗?实则不然,身边的拳手多如牛毛,就算再能打也不过是个赚钱的工具,奈何贵宾对纪未明兴趣不小,他这才开金口抬举,却落了面子。
火气当然是有的,余华铮脸一沉,正要说话。
一旁默不作声的穷奇突然开口,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我很少特别注意一个人。”
纪未明闻声望去,只见边角处悄然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缓缓吐出一口白烟,那张剑眉星目却过分苍白的脸隐在烟气中模糊不清,一双眸子在烟中亮得令人发怵。
在穷奇赤裸裸的目光下,纪未明心里一凛,攥紧了拳,警惕地后退一步,脑中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你的结构体太独特了,即使走在人群中,我也能轻松把你分辨出来,就像....浪潮迭起的海面上的死域那样显眼,这让我很期待。”
穷奇瞥了眼电视,上面还停留着纪未明桀骜四顾的画面,他轻笑一声,曲指一弹,指间的烟蒂飞至空中,宛如一块磁石,顷刻间牢牢吸附住了除纪未明以外所有人的视线。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它携着未熄的火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看着黑色的烟叶四散,直到跌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他们各异的神色逐渐趋同,或弯或翘的嘴角慢慢拉直,像是抚平皱褶的白布,最终挂上了一张死寂的脸谱。
“我很想看看你的能力,是否值得我来培养。”
这是高阶超凡者!
纪未明死死盯着住穷奇,余光注意到了众人的异状,但他没空去理会,因为他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地方。
只见,穷奇的瞳孔化成了水,汹涌旋转流动的水,卷起如远海潮流不期相遇的黑色漩涡,裹挟着风雨流转像是要摄人心魄,可瞳眸并未吸走任何东西,反而有股特殊的能量疯狂涌动并从中抛洒。
纪未明猛地单膝跪倒,手无力地撑住膝盖,肌肉难以遏制地震颤,他努力想要抬起手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骨头的关节连接处不断嘎吱作响,身子像被压在沛然巨力下,不能挪动,就连抬起指尖也做不到。
一瞬间,恐慌在心底炸开,纪未明呼吸瞬间急促,余光中见到一双脚走进。
“看看你的眼睛,里面满是自信,你就像大多数初入超凡的人一样,桀骜不驯,以为跨入超凡的大门后一切都可以掌控,但这种人往往跌得很惨很惨。”
穷奇脸上浮现出玩味之色,迈步走到纪未明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投射出的视线像是锐利的钩子,锋锐到足以刺透身体把灵魂连皮带肉给扯出。
“所以今天我要挫挫你的锐气,教你一个道理,一个踏入异化者世界后必须遵循的道理。”
“对更强大者卑躬屈膝!”
纪未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脖颈因为用力爬上不自然的潮红。他清楚,不能再隐忍下去了,对面的人来者不善,而且摸不清底细,如今唯有全力一搏。
于是,阀门久违地打开了,狂暴的力量涌至全身,汗水蒸腾成一片白雾,鼓胀的大腿撑起了裤管,条条血管脉络分明。
纪未明鼓足力量猛然昂首,穷奇那张苍白玩味的脸一闪即逝,仅维持一瞬,纪未明不受控制地双膝跪地,更深地趴伏下去,他匍匐在地像是行着中亚区延续了上千年的礼节。
跪拜礼!
纪未明再次感到这种让他深恶痛绝的滋味,像是套上枷锁的囚徒,品尝着生杀予夺的恐怖。
强烈撕裂感贯彻身体的每一处,他甚至能听到肌肉纤维一根根绷裂,汗水滴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敲击声。
“笃…笃…”
纪未明表情狰狞,青筋暴起,无法抑制地将头压低。
眼中看着近在咫尺的地板,忽地,惊怒笼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念头。
木质薄弱的地板不应该能承受起爆种状态下自己与所受压力的叠加,且只发生了轻微的形变。
这个看似荒诞的念头越发清晰,我在与自己角力!
压迫的力量感产生自外来的控制,这是自我意识与入侵的意识之间的搏杀,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相互抗衡,纪未明的意志溃不成军。
悬殊的差距下,他猛地恍然,切断!切断男人控制自己的未知联系。
那么该怎么做?
穷奇看着伏于地的纪未明,面部突然浮现出一丝动容,眸子中也迸发出强烈的异彩,仿佛见到了稀奇的事物。
“在孱弱的畸体级就能够将灵场均匀覆盖全身,抵御我的一根念触,这控制力可是独一份。”
灵场爆发出强劲的斥力,空气中的烟尘与碳粒如遭遇猎食者的鱼群,为纪未明分流出一席真空之地。
随之而来的,还有自由,纪未明夺得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摆脱了屈辱的叩首姿态。
大腿仍旧麻木,他用手抿了抿不慎咬伤的唇,踉跄起身,裸露在外的皮肤赤红得像要渗出鲜血,顶端投射的光线给他打上一层失真的滤镜。
望着穷奇,纪未明突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白牙,笑意不达眼底。
“我确定我们之间没有结过仇,你也不会蠢到无缘无故树敌,除非你是个欠抽的蠢货,但蠢货不会拥有强大的实力并活到现在。你一定有所企图,所以告诉我,为什么?”
穷奇罕见地笑了起来,不过极有分寸 :“你说的不错,我当然不会蠢到见谁都无差别地打压,只不过你很特殊,而且恰逢时会,让我心血来潮地进行了一次测试,结果很让我满意,你的能力远比猜想中的更强大,足以成为我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狡黠地眯着眼,“况且你行了拜师礼,我便给你的异化进程引一段路,而你的投名状则是为我做一件事,这样的交易在我看来很划算。”
纪未明森然盯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喷射出怒火,他徐徐佝下身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测试你爹!”
地板寸寸龟裂,碎屑溅飞至空中,狂风刹那间呼啸,风潮扶摇直上扯得所有人的衣角与头发翻飞。
纪未明的怒目中只剩穷奇,不相干的一切如卡顿的电影胶卷帧帧崩褪,只余两人仿佛从世界抽离。
真正的沛然巨力转瞬即至,摧枯拉朽地轰击在似乎未反应过来的穷奇身上。
“嘭!”
爆炸般的巨响绽起一层音浪,酒吧特意设计的加厚钢夹芯板门连着从墙上剥脱的墙砖水泥蛮横地拍向了正对面的大街,重若千钧的力道砸在倒霉停在路边的汽车前引擎盖上。
车头顿时瘪了一大半,车子侧移拖拽出两条黑色的轮胎印,顶端立刻冒起了一股白烟,嗡嗡的警报器响彻整条街道。
门口一个喝得满面潮红的白领青年呆呆地看着孤零零悬挂着的一扇门忍不住喃喃:“我醉糊涂了?这才喝了两杯啊。”
纪未明殷红着眼,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何时他居然从包厢到了酒吧进门后的拐角,旁边有几个烂醉的年轻人正瞠目结舌地盯着他。
纪未明火气未消,向后踌躇几步想再回去,突然,他感到紧握的拳中捏有异物,张开手一瞧,一张银色的卡片赫然陈列在掌心。
什么时候塞的?他悚然停住了脚步,随后一个念头涌起。
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往我手里塞名片,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在我的喉管上划出一刀?
纪未明的神色变化不定,片刻,理智战胜情绪,他再次瞥了眼名片,上面用瘦金体龙飞蛇舞地写着一个名字,一串电话。
他将“穷奇”这个名字深深印刻在脑中,不再犹豫,趁人还没聚集,从一地狼藉中匆匆抽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