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从哪来的!龅牙他人呢?怎么放进来的?”
“他和黄成两个应该去工厂临街那块扮成流浪汉盯梢了,我几个小时前才去瞧了一眼。”
“草的。”
“你过去,看看那小子是死是活,搞快点,别磨叽。”
喧哗的人声近在耳旁,却又像从远方传来,乱嘈嘈的让人心生烦躁。
纪未明睁开眼,昏头耷脑地四下一瞥,厂房不大,四四方方的,灰黑的穹顶破了两个大洞,下面站着十几个黄色的人影,他们在七八米开外观望着。
光线昏暗看不清人脸,眼睛微眯尝试聚焦,纪未明的头立刻开始连绵不绝的阵痛。
一个人影走上前,见纪未明斜倚起身,脚步一顿,正好与纪未明目光交汇,那目光淡漠肃杀,他后背一阵恶寒,像被什么恶兽盯上似的,惊疑不定地倒退几步。
人群正中,撑的尼龙防护服滚圆的胖子,一把扯下头套,露出张油腻的肥脸,抬脚踹在他的腰上。
“废物玩意,人不没死吗,怕个毛线!”
兴许是自觉被一个眼神吓退太丢脸,那人挨了一下,也不敢吭气,只是往后缩了缩,解释道:“肥圆,你知道的,我可能晕血,看不得这个。”
肥圆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嘴里骂骂咧咧,径直走向纪未明。
“一个个牛逼吹的是响,见到点血吓得跟孙子一样。”
他走到纪未明身边,望了眼房顶的大洞,嘶了一声。
“喂,还能听清嘛?”
肥圆弯腰晃了晃手指,见他浑浑噩噩的没有反应,索性一巴掌拍向他的脸。
“啪。”
纪未明抬手掐住肥圆的手腕,顺势一拉翻身而起,另一只手五指蜷曲似钢勾,快若闪电地搭上肥圆咽喉。
“咕咚。”
肥圆喉结一紧,不禁咽了口唾沫,喉部的皮肤像被刀锋指着,竟泛起隐隐的刺痛。
“兄弟,我没恶意。”
纪未明往左瞟了眼,只见陈南闭目靠坐在一个巨大的反应釜后,尘土与鲜血和在一起,盖住他满目疮痍的脸。
看那凄惨的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纪未明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此处的布局。
狭小的厂房内挤的满满当当,数排贴着果糖二苯酮标签的25升木桶摆在墙角,里面填实了白色的颗粒物,反应釜与离心机等化工器材杂乱无章地置于中央空地,这都是些化工厂的常规器物,不足为奇。
忽然,他目光一凝,眉头紧皱。
在不易察觉的角落堆了一层药品包装壳,上面印着新康泰克字样。
一家化工厂买那么多限购药干什么?
要知道,新康泰克不仅是一种感冒药,它更可以是麻黄碱的提取物,而麻黄碱可是大名鼎鼎的白粉原料。
这样一大批感冒药,从中提取的麻黄碱将是巨量的!
那么此时再看桶里的大量白色颗粒物,就显得很可疑了。
“转过去,让你的人退开。”
肥圆听罢忙遵照他的话转过身来,于此同时,他无比清晰地感到一个锐物抵上了后心。
“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肥圆一边勉强地笑着,试着和纪未明交谈,一边用眼神逼退慢慢靠过来的手下。
“你的员工可没有好好谈谈的意思。”
纪未明手中加重了几分力道。
肥圆感受着后心几乎刺入皮肉的疼痛,额头暴汗如浆。
“收起来,把刀收起来,没看到我的命捏在这位爷的手里,你们想害死我吗?”
围圈而站的十几人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把明晃晃的狗腿长刀,提溜在手上,更有甚者遮遮掩掩地拿着枪一样黝黑反光的物件,气势凶悍异常。
持刀的人面面相觑,听了他的骂声,纷纷垂下了刀柄。
“这位爷,咱就看你从天而降摔得不轻,想帮个忙搭把手,对你根本没什么非分之想,何必动刀子?”
肥圆稍稍侧头,脚下微不可察地往前挪了挪。
“我不拿刀对着你,下一刻你们的刀就要插在我身上了。”
纪未明的声音很冷,带着杀意。
肥圆勉强笑笑道:“怎么会呢?”
“不得不说,我的运气实在很差,园区那么大,我偏偏进了这间厂房,算是刚出虎穴又入了毒窝。”
“你什么意思?”肥圆神色一变。
“你们做的是浴盐还是冰货?”
纪未明附在他耳旁,眼睛直直地逼视着那些面色不善的持刀人。
“你说,我把你的作坊清楚地看了个遍,你真会让我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吗?”
肥圆咬了咬牙,神色转冷。
“你是缉毒处的探子?”
“不是。”纪未明答的干脆。
“东爷的人?”
“也不是。”
肥圆有些恼火,冷笑连连。
“你别跟我讲,你什么也不清楚,只是和那个满脸血的死人打架,不小心一起掉进来的。”
“信不信由你。”
肥圆嘴角抽了抽,牙齿一咬。
“好,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只要你放开我,立马离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绝不阻拦。”
“你在开玩笑?”
“你还想怎样?”
肥圆脖子暴起几根青筋,身子微躬,蓄势待发。
纪未明眉宇一沉,故意将声音放大,让周围的人能听全。
“简单,你让手下把地上躺着的那人做掉,我就把你放开,至于最后能不能留住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肥圆脸色阴晴不定,低头权衡了一番。
“一言为定!”
他朝那群手下抬了抬下巴,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出来,点点头算是回应,脱下厚重的防化服,丢到一边,理所当然的,他自信地没去动枪,而是持刀走向了陈南,毕竟对付一个濒死的人,拿刀抹个脖子最简单不过了。
男人脚尖点地,步伐又轻又快,上半身稳如磐石,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面上满不在乎,一点也不像是要去杀人,反而像是渴了去拿杯水喝一般自然。
这些人都不是善茬,纪未明评判着,心下又警惕半分。
男人走到陈南近旁,先对着他的头狠踹了一脚,等了等,陈南依旧闭目靠在那儿,身子毫不设防地垮着,仿佛无知无觉。
男人放心把头低下,往脖子上伸手一捋,一下便找准了鲜活的大动脉,小臂长的弯刀架住喉咙,刀尖戳进了皮肉,只待稍一用力,血浆就会迸溅而出。
纪未明沉眉不语,专注地望着他们,眼中含了一丝期待。
然而,异变乍起。
陈南猛地张开独眼,嘴巴一张,冲着男人倾下的脸喷出一大口血雾。
“啊。”
男人像是被劈头盖脸泼了一身浓硫酸,痛的腿一软,躺倒在地,双手死命地搓揉自己的脸,惨叫声撕心裂肺。
“老三!”
“李工,等等!”
“别拦我!”
男人的哥哥,李工见到弟弟的惨状,顿时急火攻心,他大叫一声推开了人群,高高扬起刀大步奔出,情急下直接踢翻了挡在身前的原料桶。
“我要斩死你!”
陈南扶着反应釜站起,左手捂住侧肋,看起来虚弱乏力,浑身的血腥味却越发浓厚。李工斩来,他只是抬臂架住李工的手腕,握拳轰向腹部。
拳头自下而上深深陷入胸膛,肋骨的碎片扎入脏腑,开膛破腹的剧痛下,李工手上脱力一松,那刀便打着旋儿落下。
陈南接刀,手腕一翻,利刃调转了方向,霎时间刀光闪烁,李工的痛呼哑在喉咙里,一道横跨整个喉咙的血线渐渐撕裂。
血液汹涌喷洒,从裸露的气管呛入肺里,溺血者的濒死之音响彻厂内,像是冬日的寒风刮过,让每位在场者不禁心底一颤。
所有人都惊骇地望着这一幕,连纪未明也有些怔愣。
肥圆手脚一抖,最先反应过来,当下把心一狠向前扑出。
纪未明伸手一捞,只摸到了衣角。
“刺啦。”
肥圆后背划出一道深长的创口,血液滚滚落下,恐惧催使他爆发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往前跑去,惊恐中还不忘回头一瞥。
纪未明手中哪有什么刀具,空空如也的右手两根指头上挂着血丝和布料,很难想象他手指的锋锐程度居然堪比刀刃。
都是怪物!
肥圆心神巨颤,口中高呼。
“开枪!”
燎人的火线乍起,炽热的弹片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爆射出来,如雨一般密不透风地遮住了纪未明。
火星溅射,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了金属容器上,射穿了几个弹孔,黄色的物料顷刻间从破碎的洞口中喷出,星星点点地溅落于地。
“人呢?!”
“没打中!好像跑到罐子后面去了”
“一起上,把枪拿稳,千万别被突脸!”
硝烟弥漫遮蔽了视野,数道身影慢慢地靠了过来,手中的vector冲锋枪黑亮冷戾,折射出他们略带慌乱的瞳眸。
若有任何异动,如惊弓之鸟的他们会将全部子弹倾泻而出,不管挡在枪口前的是什么,金属射流都会撕碎一切!
纪未明听着步履渐近,将身体埋得更低了些。
他背靠着工业容器,一只手无力地荡在胸前,往上看去,肩头上赫然有两个由子弹穿射的血孔。
伤势很重,不过纪未明似乎并不在意,而是侧头望向同样翻身藏到掩体后的陈南,他正被凶猛的火力压的抬不起头。
两人视线才一交错,眼底的怒气立刻如干柴烈火般一触即燃。
纪未明看也不看伤口,手指迅速插入血口抠出弹片,挑衅似的朝陈南举起了手指勾了勾,顿时,陈南眼中的杀气越演越烈。
他不顾肆意纷飞的子弹,伏身跃出掩体如飘忽的鬼魂,那些持枪暴徒的视网膜上闪过一片黑色残影,反应不及下一梭子打了过去,炽烈的火焰从调转的枪口迸发,旋转的子弹始终慢陈南一步,在铁皮和墙上打出了雪白的深坑。
纪未明脚趾犁地,躬身做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
蓦地,他眼中瞥见了什么,瞳孔扩张到了极致又迅速缩至针尖大小,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半跪伏地。
也是这时,耳边传来了肥圆凄厉的狂吼。
“别朝那开枪!快停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