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杉后来常常会想,如果自己早点带人赶到,如今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上周的爆炸性新闻,大概是已破产的萧氏千金和公司前艺人某著名影星双双坠楼的消息。这条足以轰动Y市的新闻,最近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萧灼是单恋沈徐然爱而不得,也有人说她是沈徐然的小三,甚至有人说是为了争夺公司财产,各种言论甚嚣尘上。最后警方不得不出来辟谣,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公之于众。
可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萧灼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无论她之前做过多少错事,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可怜人。
沈徐然和宋呈仍然昏迷着。前者是因为伤势过重躺在ICU,医生断定能醒来的概率不会超过5%,后者除了有局部的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按理早就应该醒来,唯一能解释的大概就是没有求生意志。
李杉看着两家的父母在医院待的这一周仿佛苍老了十岁,一夜白头不过如此了。沈徐然的妈妈前天直接在医院晕倒了,今天早上小棉打电话来说宋呈的爸爸也病了。
两个“罪魁祸首”人事不知的躺着,羽雯把自家的资源几乎全部用上了,请来的医学泰斗没有十位也有五位,而给出的答案却都相差无几。
其中一位指着病床上的宋呈言语犀利:“我可以救一个濒死的想要活下去的病人,但是我救不了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你另请高明吧。”羽雯听完在那一刻忍不住失声痛哭。
李杉送那位泰斗出门,还是忍不住开口:“老师,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有,除非唤起她求生的意志,不然时间长了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一个也保不住,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泰斗说完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上了前来接送的保姆车。
李杉想着对方说的话,慢慢踱步回到宋呈的病房,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帮小护士围在门口窃窃私语不敢进去,他上前拨开人群就看到病房里此刻一地狼藉。
羽雯这段时间压抑了太久,她一边砸病房里的礼品一遍哭着骂躺着床上的宋呈:“你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家人,有没有想过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想过小绵他们,有没有想过我?沈徐然还没死,你就那么着急给他殉情吗?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她骂完整个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匆忙进来的李杉却眼尖的看到昏迷的宋呈眼角渗出的眼泪。他顾不得羽雯,只是俯身在宋呈床边喊她的名字:“宋呈,你能听到吗?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对不对?”
“宋宋醒了吗?”羽雯赶紧跑过来。
“没有,但是我好像知道怎样让她醒过来了?”李杉定定的说道。
接到李杉电话的佳姐一开始很紧张,以为是医院的沈徐然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对方说明来意后才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她几乎夜夜失眠,心力交瘁到头发大把脱落。她带了沈徐然整整五年,他对她而言如同自家弟弟,所以当听到他坠楼的消息后,她差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李医生,你的意思是先想办法唤醒宋呈,只有宋呈醒了徐然那边才可能有希望对吗?”佳姐一针见血。
“佳姐,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那两个人都是可以为了对方放弃一切的,生则生,死则死。”李杉也是直到如今,才看明白那两个人的感情,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分开他们,除了他们自己。
“我明白了,现在就去想办法。”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徐然一辈子醒不过来,那至少她要替他保住宋呈和孩子。
很快一段关于沈徐然婚礼誓词的音频发到了李杉的手机上,这是当初他筹备婚礼的时候,打算给宋呈的惊喜,知道的人不多,也就只有佳姐和田田。
李杉把音频的声音开到最大,站在病床旁陪着昏迷不醒的宋呈听着沈徐然这份蓄谋已久的致辞。
“亲爱的宋宋,我最爱的老婆,很高兴我终于能这样称呼你了,这一天我真的等得太久太久了。我想说这辈子做过最庆幸的事情莫过于十六岁那年夏天从围墙上跳下去救了你,以至于我余生的每一天都因为有你而被拯救。
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这份喜欢久远得我自己都几乎想不起来。
也许是你在沉船湾怯生生的问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的时候?也许是校运动会你自信满满一定要跟我打赌的时候?也许是你因为成绩而自卑想要逃离我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元旦晚会你遇到困难了第一时间会来找我的时候?
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多到我想起它们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全是你。也正是因为这些记忆,哪怕中间我们因为误会错过了很多年,也并不能抵挡我对你的爱意。
有人说年少时的记忆还是留在年少的时候最好,可是我却不那么认为。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当初老成的少年已经不再年少,可是我想执子之手的心意从没有因为岁月侵袭而更改。也许我比大多数人都更加幸运,因为我娶了年少时最想娶的姑娘。”
沈徐然当时录这段致辞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他和宋呈的从前,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心里仿佛有一瓢温水,佳姐那会听了直呼想流泪。
病床上的宋呈果然开始有了反应,只见她的眼皮轻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茫然的看着天花板,但大颗大颗的眼泪却控制不住的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羽雯第一时间发现苏醒的宋呈,扑在她身上又哭又笑,好在李杉及时的拉开了她上前检查,而宋呈只是不停的重复一个名字:“沈徐然,沈徐然。”
转眼三个月过去,宋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但是沈徐然依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她仿佛像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说以前沈徐然等了她太久,现在换她跟孩子一起等他。
她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依旧做她的民宿老板。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复式的公寓,民宿还有咖啡厅的账目都由小棉送过来给她,羽雯不放心给她找了一个住家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她白天上午忙工作的事情,下午就雷打不动去陪沈徐然,给他讲宝宝的情况,分享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下午。
她婆婆也就是沈徐然的妈妈心疼她挺着大肚子来回跑,便和宋呈妈妈一起劝了很多次,但她依旧我行我素,她说怕他孤单,怕他醒来见不到她会难过。后者听完又忍不住哭了一场,索性不再劝。
转眼又过去三个月,到了孩子出生的日子。她选择的自然分娩,但生到一半大出血难产,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等候在外面的众人又是哭到不行。
她虚弱的躺在手术台上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去。迷迷糊糊的她仿佛看见沈徐然来到了她的身边,他一边握住了她的手,另一边用手覆住了她的额头,亲了亲她的眉心,爱怜的鼓励她:“不要睡,千万别睡。我在这里你别怕,你一定可以的。”
他是那么温柔的注视着她,她盯着他舍不得挪开目光,死死的攥紧他的手,一刻也不放开。因为感觉到有他在身边,宋呈骤然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勇气,咬紧牙关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气,只听见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而她因为力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宋呈第一次见到阿月应该是她出生一周以后,护士从保温箱里给她抱过来一个像小猫似的婴儿,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刚刚还啼哭不止的小婴儿放在她怀里的一瞬间便停止了啼哭。
她抱着她和他的女儿,那样瘦小和柔软的身体,在一众欢喜的人群里忍不住失声痛哭。宋妈妈赶紧上前阻止:“坐月子是不能哭的,回头把眼睛哭坏了。”
“是的,孩子那么小最需要妈妈,你可要养好身体,不然回头徐然醒过来要不高兴的,还有赶紧给孩子取个名字。”佳姐也劝慰道。
宋呈擦了擦眼泪,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大名叫沈唯安,小名就叫阿悦吧。”
“唯安,阿悦都是好名字。”她婆婆感叹道,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宋呈给孩子取这个名字的含义了,唯愿平安,喜乐常在。
自此以后,每天下午沈徐然的病房里不再只是宋呈的自言自语,因为小阿月经常过来,相比宋呈这个妈妈,小家伙貌似对躺在病床上的沈徐然更感兴趣。以至于她最先学会的是“爸爸”而不是“妈妈”。
阿悦两岁的时候,宋呈在李杉的建议下把沈徐然转入了羽雯斥巨资打造的高级疗养医院,她带着阿月跟羽雯一起远赴S市,Y市这边的业务也全权交给小棉管理,尽管两家的父母都舍不得,但是还是尊重了宋呈的决定。
阿悦三岁的时候,宋呈开始把她送到了全托班,平时都是羽雯和李杉在照顾,而她几乎跑遍了全世界,期待能够找到帮沈徐然醒来的方法。
阿悦五岁的时候,李杉和羽雯终于修成正果,在S市举办了盛大的婚礼,阿悦作为唯一的花童,俨然已经像是他们俩的女儿。
宋呈看着跟自己生疏了不少的女儿却也没有多难过,她这辈子爱她爸爸比爱她更多,注定无法做一个好妈妈。
她穿着羽雯精心给准备的礼服和从英国回来的林乐归一起当着她唯二的伴娘,看台上新郎新娘幸福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哭红了眼眶。
原来看到别人幸福的样子,自己也会忍不住流泪。她最爱的那个少年至今还欠她一场婚礼,她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向他。
似乎有某种血缘感应,阿悦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抱住了她,小手不停的给她拭泪:“不哭,不哭,不要哭妈妈,我们去看爸爸,看到爸爸你就不会难过了。”听到女儿童真的声音,宋呈心如刀绞,一把抱住了女儿。
她带着阿悦来到酒店花园,一路上她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但是说得最多的还是爸爸。
“爸爸一直在睡觉,也没有陪你玩,为什么还那么喜欢他呀?”她温柔的问她。
“雯雯阿姨说爸爸中了魔法,妈妈需要找能让爸爸醒来的解药,所以你都不能陪我,还说我长大了就明白了。可是我觉得你们都不明白,无论爸爸能不能醒过来,我都会一直爱他,就像我也会一直爱你。”
五岁孩子说出来的话那么天真却又那么真实,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拿出给阿悦买的生日礼物,一套在丹麦买的美人鱼娃娃,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她的目光一直未离过她的脸分毫,她想记住女儿纯真的笑容。
到了医院,沈徐然仍像五年前那样睡着,他比五年前更瘦弱了,有种破碎感。她想起最近陆续有国内外的医生明里暗里劝慰她,不要做无谓的坚持了,时间越长对病人来说就是无尽的折磨,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轻易放开他的手。
她脱掉鞋子爬上了他的床躺进他的臂弯里,就像之前无数个夜晚那样。
“沈徐然,不要再睡了,你已经睡了好久好久了,再睡下去我真的要生气了。阿悦都五岁了,你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你真是个不称职的爸爸。李杉今天跟羽雯结婚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答应我的婚礼呢?你这个大骗子。
算了,我原谅你了,谁让我在这个世上最喜欢你呢。对了,佳姐开新的经纪公司了,培养了几个当红小鲜肉,不比你当年差哦。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小棉现在是我弟媳了,两边的老人她都会照顾好的。
大家都挺好的,唯一不好的人好像只有我了。沈徐然,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了,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你,想象着你能睁开眼睛重新回到我身边,可是我找不到任何让你醒来的办法,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办?
算了,你想睡就睡吧,我陪你一起。无论你去哪里,记得一定要带上我,这次我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羽雯和林乐归是在婚礼第二天发现宋呈留下的信,当她们疯了似的赶到沈徐然所在的疗养院,一切都已经晚了。病床上相拥的两个人仿佛都只是做着美梦睡着了而已,宋呈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羽雯颤抖的再次打开那封信,信的内容很短,寥寥数语却好似宣告着某种解脱。
亲爱的羽雯、乐归: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原谅我的任性,因为我太痛苦了。这辈子我一直在等待,五年来我每天都期待他能醒来,但期待都成空。我知道你们都瞒着我不愿意告诉我,这是我一直的执念,现在我打算放过我自己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悦,我为她做了信托基金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是我们不在她身边拜托你们帮我看顾一二,她长大了会明白的,至于其他人我想他们也会理解的。
宋呈绝笔
愿做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此后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那个少年永远可以跟他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