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徐然离开的那天是个艳阳天,一扫当初来呈园时候的阴霾。
他们俩手牵着手平静的从楼上下来,看到这样的结果佳姐心里了然,田田却觉得心口闷闷的。
她虽然跟宋呈相处时间不长,却也明白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真正的让沈徐然高兴,那肯定是宋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没办法相守,这该有多么难受呀?
佳姐拉着不情不愿的萧灼先上了车,虽然她现在不怎么敌视宋呈,但还是不想看到那两个人依依不舍的样子。
宋呈想了一会,伸手把沈徐然送给她的那枚蓝宝石戒指摘了下来还给他:“这个要不然你还是先收回去吧?”
沈徐然不接也不说话,就那样平静的看着她。很久以后,他固执的重新把戒指给她戴上,仔细的摩挲着那枚戒指:“我走了,处理好那边我就回来,答应我不要把它取下来。”说完便戴上墨镜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手上的戒指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他整个人却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宋呈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流星一般陨落了,她抬头望着头顶上的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阳光刺眼灼热像是十年前的夏天,可是那样的夏天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棉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她,却看到宋呈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她清醒前听到的唯一的声音是小棉的惊呼,后面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李杉和小棉都在床边守着她。见她醒了,小棉后怕的都要哭了:“姐,你吓死我了,还好有李医生,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呈安慰了她几句,转头和李杉道谢:“学长,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改天我一定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你。”
“没事,就当是你当年帮过我的报答吧。”他说得很坦荡,宋呈却一头雾水,小棉知道他们可能有话要说,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那年的龙门书店,你把唯一一本教材让给了我。”他说得很平静,也不因为宋呈不记得这件事而惋惜。
“原来是你呀?我想起来了,可是那时候你貌似是个小胖子啊,跟你现在也太不像了吧,简直不是一个人。”宋呈发出一阵惊呼,李杉的眼里也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光芒,原来她不是不记得。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遇见沈徐然,也没有生出要去长林的念头。爸妈的心思都在调皮捣蛋的弟弟身上,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她也没有被家人和老师抱有过期望。她学习一般般,表现一般般,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愿望,更没什么朋友。
她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可是那天在书店,她看到那个戴眼镜的小胖子因为一本教材绝望到像被整个世界抛弃。
她突然有点好奇想知道像他这样的好学生所追求的“高处”到底有什么魔力?如果可以她也想去那“高处”看看,于是才发生了后来的故事。
“是啊,我就是那个小胖子,这不男大十八变了嘛,要知道我们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他笑着自嘲道。
“我一直以为在长林你帮我照相那一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原来那么早之前我们就见过了,人生还真是奇妙。”宋呈边说边感慨。
“是啊,是不是比你认识沈徐然还要早?要说缘分我们俩的缘分应该更深。”宋呈听着这话不知道怎么接,她不是傻子听得懂李杉话里的弦外之音。
“学长,我有些困了,可以让我休息一会吗?”她真的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走之前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他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好,我晚点再看。”
“你不用怕,也许对你来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却是陪伴我很多年最珍视的宝贝,打开看看吧。”他循循善诱。
没办法她只能打开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的瞬间巨大的惊吓让她说不出话来,是那张沈徐然曾经给她看过的照片,是当年他们俩拜托李杉给她拍的那张照片,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底片。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么多年它一直在你这里?”看到对方点头,她心里轻叹一声。同样的照片,同样的惊吓,不同的心情,命运有时候还真的喜欢开玩笑。
她从来没想过如此平凡而又普通的自己会成为另一个人的白月光,这是不是就映衬了那句文艺的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宋呈,我想你明白我的心意。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沈徐然能给你的我也能,我在德国、B市还有当地都有房产,我爸妈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现在开着自己的医药公司,他们都很开明也肯定会喜欢你…”
“学长,这跟家境地位没关系…”她犹豫的开口却被打断。
“我明白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说的是沈徐然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身边所有人,不会有任何的诋毁和谩骂,我能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不必担心被人指指点点,我也不会逼着让你在我的工作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会比他更加爱护疼惜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和伤害,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李杉说这些的时候因为急迫声音有些许的颤抖。宋呈的心在那一刻突然变得很柔软,她曾爱过一个人很多年,所以才更加理解他。
暗恋是玻璃罩里自顾生长的花朵,年头越久越是娇艳繁盛,却因错过了花期再也没有在阳光下盛开的机会,玻璃罩打开的那一刻便会消散,所以李杉的告白何尝不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勇敢。
只可惜,宋呈并不能回应他的这份感情,且不说她现在跟沈徐然两情相悦,就是沈徐然没有出现的时候她也做不到坦然接受,因为她和李杉他们本质上都是一类人,认定了什么便会跟随一生,哪怕飞蛾扑火。
她在想要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不伤害一个暗恋了她十多年的男人的自尊心,搜肠刮肚貌似也只有一句:“抱歉。”
正因为她了解自己,才不能给对方含糊不清的答案,她举起了右手的戒指:“学长,请原谅我不能接受你的这份感情,因为曾经的我也像现在的你一样,都那样傻傻的喜欢着一个人,不计较付出,不在意回报,甚至不要求对方回以同等的真心,我很感激你让我明白我值得被爱,但抱歉的是我跟你做了同样的选择,选择坚守这份爱。”
宋呈手上的戒指散发着淡淡的蓝色的光芒,她整个人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熠熠生辉,只可惜这份美好不属于他。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他笑得有几分落寞。
“当然,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宋呈眼底的真诚一览无余。
李杉离开呈园的时候,小棉忍不住叹息道:“姐,李医生那么好的人你真的就不考虑吗?”
“你这脑袋瓜在想什么,还想让我脚踏两条船不成?”宋呈瞪她。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大明星好是好,但远在天边感觉抓不住,还是李医生这种在身边天天能看到的比较真实。”小棉一贯这样的性子,想什么说什么。
“好啦,不管是大明星还是李医生现在都没有咱们开门做生意重要,赶紧把呈园的线上预定开放,另外山上那家店也盯一下,十月份是旅游旺季,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宋呈喝完了手里红糖酒酿对她道。
临近中秋要忙的事情太多,她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等她想起来才给李姐回了一通电话告知了一下最近的这些消息。
快挂电话时那边问她:“你真的就这么放心他回那个纸醉金迷的圈子,万一他把持不住你到时候别后悔啊。”
“他要是回去乱搞那我正好把他蹬了,追我的人大把,还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跟偷情似的。”她傲娇起来也是牙尖嘴利的,李姐听完在电话那边乐得不行。
呈园里有太多沈徐然的影子,导致她在这里根本没办法安心工作,所以最近她都没住在这里。看到一道菜,听到一首歌,吃到一道甜品都会想到他,明明对方才走了半个月却像半辈子那么漫长。
她不想自己影响到沈徐然的工作尽量不联系他,好在有田田偶尔会发一些他的日常给她聊以安慰,当然这些沈徐然都不知道。她尽量用工作把自己充实起来才稍稍缓解对他的想念。
中秋节那天,她接到弟弟的电话,意思是希望她回家一趟,爸妈都很想念她之类的。虽然从呈园开车到她家只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但她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过中秋了,所以她准备了一些礼物打算回家看看。
或许是出于当初她为了这个家没去B大上学的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其他原因,这几年爸妈对她的态度格外好,好得有些小心翼翼,就连从小就爱欺负她的弟弟也逐渐变成了一个事事以她为主的“姐控”。
在母亲小心翼翼讨好的眼神里她突然觉得一阵无奈,其实她想说有些东西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到她,现在再弥补也无济于事。
可是看着母亲头顶大片冒出的花白头发,她又犹豫了。算了,只要他们觉得心里好受一点,其他的都无所谓。饭桌上的一家四口彼此各怀心事但面上都不显露,倒也算的其乐融融。
母亲给她夹了一块鸡翅犹豫着道:“你隔壁王阿姨有个侄子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现在在我们本地的医院上班,小伙子人不错,你哪天抽个空去见见面,你也不小了该抓紧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宋呈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的吃饭,当作自己没听到一样,她妈妈生着闷气,用脚在桌底下踢了踢她爸爸。
“小呈啊,是这样的,我听你宋叔叔说前段时间你带了个腿脚不太好的朋友去看病,虽然爸爸妈妈不反对你找对象,但是也要挑一个身体健康跟咱们家门当户对的家庭。你这些年都一个人,我们担心你被人骗,你妈妈给你介绍的人至少靠谱…”
“爸,妈,你们以后不要让我去相亲了,我有男朋友了,他也跟我求婚了。”她平静道。
“姐,你真的找了个瘸子男朋友?你是不是昏头了?”弟弟宋现开始咆哮。
“他不是瘸子,只是之前受过伤,现在已经好了。”她赶紧辩解。
“求婚那么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们,我们还是不是你的父母?他是谁,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这些你都知道吗?婚姻不是儿戏,你将来后悔了怎么办?”她妈妈又急又气。
这个女儿从小就跟他们不亲近,高中的时候还差点早恋,好不容易现在愿意守在他们身边又要跟不认识的人闪婚,她妈妈觉得一定是她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让宋呈来惩罚她。
“你别骂她了,坐下缓缓。小呈啊,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们,要不是你宋叔叔我和你妈妈都被蒙在鼓里。说说吧,对方是什么人,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爸爸有些无奈,这几年做完手术后的他整个人比实际年龄老了不止十岁。
“爸,关于他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们说,能不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们?”她不想因为沈徐然的身份吓到他们。
“你告诉我那个男的是不是有家庭,你是不是第三者插足,你宋叔叔说得委婉还给你留着脸面,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是吧?分手,必须分手,我不允许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否则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女儿。”她妈妈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把手里的碗砸了。
“妈,什么第三者?在您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从小到大我说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听,但人家说几句风言风语你们就相信了,天底下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吗?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宋呈气急了也口不择言。
“啪”的一声脆响,宋呈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她妈妈打完她也愣住了。这么多年哪怕吵架吵的再凶也没有动过手,宋呈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捂着脸忍着不让眼泪飙出来,心里某个地方却像是决堤了。
“好,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的男朋友是谁吗?我今天就全都告诉你们。”
她面无表情的冲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个落满灰的纸箱,直接暴力的拆开全部倒在客厅的地上。那里面是她从年少时就开始记录的有关沈徐然的一切。
“我的男朋友你们都认识,他叫沈徐然。对,就是那个大明星沈徐然。他就是十年前日记本里的那个男生,他就是当初那个我要跳楼也要维护的那个男生,你们满意了吗?当年因为你们,因为这个家我放弃了他,但还好他还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她很平静,也不管这样的消息对面前的三个人是多大的震撼。
对比她父母的难以置信,弟弟宋现脸上的血色尽褪,如果说这么多年他对宋呈的百依百顺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对当年那件事情的亏欠,那件事是他年少时代做过的最阴暗最自私的决定。
当年他无意间知道了姐姐跟那个男生约定好一起上B大,一开始他感到很骄傲,毕竟那可是全国前十的高等学府。可是父亲的重病、家庭的变故还有日日哭泣的母亲都让他手足无措。
他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世态炎凉是这个世界上最锐利的刀,直到他被姐姐带着去亲戚家一家一家借钱。钱是借到了,但他们的自尊心也没有了。他叛逆和偏执的个性大多数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不过好在有姐姐,他们的生活才不至于过不下去。
当催收的人来家里泼油漆的时候是还在读高三的姐姐全程护着他和妈妈,卖房子还债的时候是姐姐全程指导妈妈怎么签卖房的合同,甚至他的生活费都是姐姐周末去麦当劳打工挣来的,他不敢想如果姐姐真的去了B大那么远的地方,他要怎么办?
以至于当他真的接到了沈徐然的电话,毫不犹豫的用姐姐的名义拒绝了他,后来姐姐在本地上大学,他甚至臆想出姐姐是默认了他的举措,毕竟那时候他们家一滩烂泥,有几个人能接受这样的家庭呢?
他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我当年明明说了那样的话,他现在的身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除非他有其他的目的,我…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他一定是为了报复。”
“你说什么?你认识他还跟他说过话,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做了什么?”宋呈很快就抓住了他话里的破绽,宋爸宋妈也疑惑的看向儿子。
“我…我路上遇到打了个招呼而已,我又不认识他跟他能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一个大明星,不去找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反而找你有些反常而已。”他低着头不敢看宋呈。
“宋现,你把我们当傻子是不是,你从小就不会说谎,而且你刚刚明明说的是沈徐然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爸妈我们仨都听见了,你不打算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宋呈的声音可以说有些冰冷,刚刚的那一巴掌已经让她心寒不已,却不想还有让她难以接受的真相。
这就是她放弃一切守护的家人,这就是她血脉相连的好弟弟,她突然觉得这十年的自己很可笑,费尽心机守护的人亲手剥夺了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