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徐然到了民宿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没出来,同行的人都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没有沈徐然在身边,他们仿佛更自在,宋呈想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不出来的原因吧?
中午宋呈给一行人准备的食物是老母鸡汤和菌子打底的山货火锅,佳姐他们几个吃得很满意,但奇怪的是沈徐然还是没有下来。
宋呈有点担心,毕竟他现在可是一个病患。于是她跟佳姐提出要给沈徐然送点吃的想法。佳姐委婉表达他饿了会自己会下来吃东西之类的,宋呈不置可否。
她在厨房用清鸡汤煮了一碗银丝面,上面盖着青菜和鸡蛋,又配了一小碟雪菜让小棉给他送到房间去。
刚送过去没多久,就听到楼上房间里传来碗筷摔在地上的声音,佳姐一行人露出了然的神情,宋呈眼里却多了一丝忧虑。
“宋老板你别在意,徐然他性子就是这样,辜负了你一番好意了。不过你放心,他要吃东西的时候田田会来找你的。”佳姐怕她不高兴好心过来劝慰她。
“他之前也一直这样吗?不跟大家一起吃饭,脾气……这样大?”宋呈轻声问道。
“其实之前徐然也并不是这样,顶多性子冷话少,但至少对身边的人都很客气,但自从他腿受伤后就这样了。”佳姐看着他一路走来,此刻眼里也有些不忍。
“佳姐,谢谢你。楼上我去收拾,你们都回房间休息一会吧。”宋呈不顾小棉反对接过她手里的清扫工具,戴着口罩就上楼了。
她走到沈徐然的门前深深吸了口气,敲了敲门发现并没有任何反应。她轻轻的打开了房门,房间里没开灯有些昏暗。
此刻的他坐在阳台上的藤椅里,背对着她的方向。落地窗外雨势渐大,他一动不动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外面天地高远,满目苍翠,屋子里的人却一身萧索,孤独静默。
宋呈看了他两分钟,发现他并不想起身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默默收拾好地上的一片狼藉,再帮他把柜子里的毛毯拿出来放到床边,悄悄退了出去。
她到现在才无奈的发现,这些年沈徐然变了太多,与记忆里那个爱笑温柔的阳光大男孩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如果十年前有人告诉她这样一个冷漠阴郁的人是十年后的他,她肯定会觉得说话的这个人疯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去相信。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她。沈徐然也许不知道,十年前他的温柔和善意是怎样拯救了一个内心充满怨恨,处境艰难的她,所以这次换她来照顾他。
田田来找宋呈的时候,她正在厨房烤点心,馋的小姑娘差点把正事都忘了。田田比小棉还小一岁,有点没心没肺。
“宋姐姐,我们老板让我拿些吃的上去,现在都有什么呀?”
“我这有烤好的司康和一些今早送来的水果,配上一壶伯爵红茶,你先给他送上去,如果他不想吃你再回来告诉我再换。”宋呈记忆里沈徐然一直爱吃甜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
田田听话的照做了,半个小时后她端着空了一半的点心盘下来,向宋呈竖大拇指:“宋姐姐,老板吃了好几块点心呢,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宋呈盯着那本来就小的点心盘多少有点郁闷,吃得这么少怎么能恢复的好呢?
晚上雨势依旧很大,没有停的趋势。宋呈给佳姐他们安排了当地特色的烤肉。放养在海拔1500米的黑猪肉质鲜嫩,香气浓郁,黄牛肉瘦而不柴,口感Q弹,配上自己园里每天供应的有机蔬菜,又给他们吃美了。
宋呈也不再追问沈徐然为什么不下来吃饭?她给他准备了南瓜百合粥里面还放了枸杞,一小碟烤过的黑猪肉,一碟酸辣黄瓜,当着佳姐他们的面让小棉送上去。
伍凯他们看着宋呈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继续吃东西,但宋呈丝毫不在意。半个小时后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小棉从沈徐然房里收下空了的粥碗给佳姐他们震惊了。
“我早说过了,老板喜欢吃宋姐姐做的饭,你们就是不信我?”田田摸着浑圆的小肚子一边喝茶一场感慨。
宋呈看着其他都没动,只是空了的粥碗轻声笑了。人再怎么变,但是口味和喜好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山里没有多余的娱乐活动,尤其外面又在下雨,佳姐他们吃完就回房休息了。宋呈和小棉收拾好厨房这边也打算去睡。
她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在沈徐然的隔壁。因为沈徐然选了二楼的房间,佳姐他们都自觉的住在了一楼,二楼只有她和沈徐然在住,因此格外的安静。
宋呈洗漱完才九点多,她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做点什么样的吃食能让沈徐然多吃两口。
突然听到隔壁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她一下子在床上坐起来,但很快又没有声音了。她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看看他?然后纠结着把自己搞失眠了。
她把耳朵仔细贴着墙壁,想听听他在干什么?然而只听到他频繁翻身的声音还有偶尔因为腿疼发出的闷哼。下午田田跟她说过,他的腿伤阴雨天会更厉害。
宋呈穿上衣服,拿上手机悄悄地下楼。她一边热牛奶一边给田田和小棉发微信。十分钟后小棉端着热牛奶,田田抱着热乎的海盐艾草热敷包敲响了沈徐然的门。
宋呈在房间里听着她们出去以后隔壁房间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热敷包的效果,很快隔壁房间趋于平静,她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晴空万里。宋呈很早就起来了,她和厨房阿姨一起给大家做早餐。
阿姨做的是笋丁肉包,蒸饺,现磨豆浆和雪菜烧饼,宋呈给沈徐然准备了醪糟鸡蛋,牛肉薄饼和清爽的凉拌黄瓜,田田看着沈徐然的菜色都吐槽宋姐姐对老板太偏心了,宋呈笑了笑没说话。
佳姐从田田嘴里知道了昨晚的热牛奶和盐敷包,感叹着宋呈的心细周到,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回B市去忙了。
她把自己的私人电话留给了宋呈,嘱咐她沈徐然有任何状况记得给她电话,临走时还不忘调侃她想出道也可以随时找她,宋呈听了哭笑不得。
Jam和伍凯吃完早餐就迫不及待的让小棉带着他们去体验当地的漂流、爬山还有攀岩项目,田田作为沈徐然的私人助理不得不留守。宋呈看出来她也想去,只好说回头再让小棉陪她单独去。
小姑娘赶紧摇了摇头表忠心:“我跟他们才不一样呢?我有照顾老板的重任。老板腿受伤了不能出去已经很可怜了,我怎么还能像他们一样抛弃他自己去玩?一点义气都没有。”宋呈听着觉得好笑又有点感动。
“那么,讲义气的田田同学,发挥你的贴心,现在上去把你们老板的餐具收下来,姐姐要去洗碗啦。”宋呈笑着道。
不一会田田端着餐具下来,宋呈一看吃得差不多她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意。但看到田田脸色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老板骂你了吗?”
田田摇摇头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老板说让我们不要擅作主张给他送饭,这是最后一次。”说完就看到对面的宋呈脸上受伤的表情,尽管对方笑着掩饰,但田田在娱乐圈混,早就学会了看脸色。
“宋姐姐,你不要伤心,我们老板…我们老板不是针对你,他就是…他就是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也不是不喜欢你擅作主张,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我都明白的。”道理她都明白,但还是会伤心。她不想在田田面前失态,找了个要采购的借口,开车出门。
沈徐然昨晚睡得不错,不知道田田那丫头从哪里搞来的艾草盐敷包敷在腿上热热的,缓解了一部分疼痛。
这家民宿比他想象中要好,环境安静清幽,室内妥帖雅致,饮食上也精细符合他的口味,他很多年没有过过这样清净悠闲的日子,有一瞬间他觉得如果真的回归一个普通人,这样的生活也很好。但这个念头一出就把他吓到了。
他是大明星沈徐然,身上承载着无数粉丝和观众的期待。这么多年起早贪黑把自己泡在剧组里,一点一点从配角走到了现在,有了说话的底气。
可以不再让喜欢他的粉丝受委屈,不再让身边跟着他的同事受气,他花了接近5年的时间才有了如今的成绩,难道要为了一时的安逸就想放弃,他有什么资格?
所以他拒绝接受这份安逸,拒绝接受来自身边的温暖。清空万里的天气突然转阴,他站在阳台上身形单薄,凉风阵阵吹乱他的头发,可他浑不在意。
他昨晚梦到了很多少年时代的事情,这大概也是他心绪混乱想要退缩的一部分原因。
这么多年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宋呈,当年他们约定好要上同一所大学她失约了。他去她家找她,有人告诉他他们早就搬家了。
他费尽心思联系到了齐言,拿到了宋呈的电话号码,播过去响了很久接听的却是一个男生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敌意和宣誓主权。
他不愿意相信,于是让齐言带信给宋呈,他在沉船湾等她。沈徐然到现在仍然记得,那天他从早上九点等到了晚上九点,她始终没有出现。
他绝望的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还是同样的男声。对方嘲笑他问是不是不明白什么是拒绝?是不是要当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是不是还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的缠着他们?
哪怕被骂得如此不堪,哪怕尊严被踩在脚底下践踏,他唯一说的一句话却是:“我要她亲口告诉我。”换来对方在那边大骂他疯子,挂上电话后对方发过来一张合影,是一个陌生的男生搂着穿白裙子笑靥如花的宋呈,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宋呈。
沈徐然看着那张照片,那一刻他的心里升起巨大的屈辱和痛楚。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背弃他们的约定,为什么她不愿意跟自己说清楚,为什么要把他当成一个傻子一样愚弄?
他唯一一次向别人袒露的真心,被人狠狠的踩在了脚下践踏。从那天开始他不再执着于她的答案,而是说服自己要忘了她。可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想要忘掉谈何容易?
身体里仿佛分裂出两个他,一个理智清醒大部分时候恨死了她,另一个心软怀旧夜深人静时时想她。理智和情感时时胶着,到最后有一种病态的疯魔。
他意外被选中走娱乐圈这条道路。当演员、上节目,出现在铺天盖地的讯息里,他固执认为这样她才能看到他,不忘了他,这样她才会后悔,后悔没有跟他在一起。
然而当他真的站到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山顶”,发现除了寂寞还是寂寞。认识他的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找过他,除了那个人,除了宋呈。
他站了太久,感受到了右腿的吃力和疼痛,准备起身回房间。楼下院子里快步走出大门的女子身影,清晰得如同梦里那般,一晃眼就消失不见,可即便如此心跳还是漏了一拍,他在心里嘲笑自己,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这几年他没正经谈过恋爱,但是绯闻女友却不少。他第一次跟女生传出绯闻是在他第一张专辑火了以后,品牌方邀请他去韩国。
那天活动现场人很多,有个女孩无论是从背影还是声音都像极了宋呈,他激动得走到背对着他的女孩身边喊宋呈的名字,后面被媒体拍了很多的照片,佳姐当时因为这件事都差点放弃他。
这边宋呈上了车,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驶出了呈园。她把音乐声开得很大,一边开车一边哭,她也不知道她在难受什么,是气自己还是气沈徐然?
一个小时以后,天空开始下雨。宋呈去了咖啡店吃了简单的午餐,看了一下月度的账簿,跟店长沟通调整了一下热销款饮品的种类,一直消磨到下午四点。
此刻窗外的雨下得不小,店员让她等雨小点再回去,可宋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了牵挂,她没听店员的劝阻驱车离开。
田田看到她回来开心得不行:“宋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老板也不理我,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他还好吗?”宋呈一边擦身上的雨水,一边问她。
“老板一直在睡觉,我也不敢打扰他。”田田讪讪道。
“你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奖励你今天看家。”宋呈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
“谢谢宋姐姐,你做什么我都爱吃,我跟你一起去。”田田屁颠屁颠的跟她走了。
晚饭因为只有他们仨,宋呈给田田做了腊卤臊子面,腊肉丁笋丁香菇丁胡萝卜丁做成的臊子,配上劲道弹牙的竹升面,田田一口气吃了两大碗。
沈徐然那边她给他煮了牛肉青菜粥,另配了两个清爽的小菜,让田田吃完饭给他送上去。她想过了,他现在的身体必须多补充影响才能好得快,他要摔要砸也没关系,反正砸了她在做就是了。
宋呈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田田惊慌失措的声音:“宋姐姐,不好了,老板发高烧了,你快来看看。”
她进去的时候,田田正站在他床边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拿粥进来,叫他一直没有反应,我以为他睡着了,结果我摸了他额头好烫啊。宋姐姐,怎么办啊,我们要去请医生吗?”
宋呈看着窗外昏暗的夜色和下个不停的大雨,摇了摇头:“田田,现在外面在下大雨,医生一时之间也上不来。你听我安排,楼下大厅的柜子里有药箱你帮我拿过来,另外你去帮我烧一壶热水,我一会有用。”田田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去了楼下。
“沈徐然,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她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滚烫的热度吓了她一跳。他上半身汗涔涔的已经全都湿透了,应该下午睡觉那会就开始发烧了,现在人烧得都迷糊了。
田田拿了药箱过来,宋呈给他测了体温39.8℃,小姑娘已经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内疚得在旁边一直哭。
宋呈揉了揉眉心温柔得劝她:“这不是你的错,谁都会生病的,现在不是哭得时候,你要配合我。一会帮我把热水倒到盆里,再拿两条干净的毛巾过来,我保证明天早上他就好了。我之前学过护理知识,你相信我。”
她先给沈徐然扶起来喂了退烧药,吃完药她开始解沈徐然的衣服,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身体,动作娴熟,像是之前做过很多次。
田田毕竟年纪小,看着光着上身的沈徐然她有点不自在。宋呈让她去休息,本来她是不愿意的,但是看到宋呈温柔细致的样子,她也放下心来。
宋呈给沈徐然换上了干爽的睡衣,高烧之下他依旧满脸通红。她每隔半个小时给他测一次体温。一开始体温居高不下,她想了个办法用一次性洗脸巾沾着高浓度的酒精每隔十五分钟给他擦脸擦上身四肢。
午夜十二点,在用完了两大瓶酒精之后沈徐然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宋呈摸着他不再滚烫的额头松了一大口气,瘫坐在床边,喝了一大口田田半个小时前送来的牛奶。
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额头,眼睛、睫毛、鼻梁、嘴唇,这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好多年都没看得那样仔细,一时之间心里酸涩异常。
她太累了,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床边。睡着的时候都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生怕后面他又烧起来。
凌晨四点多,迷迷糊糊的宋呈听到有声音,她一下子坐起来,下意识用手摸了他额头还好不烧。他嘴里一直喃喃道:“水…水…”
她赶紧将保温杯里的水喂给他,喂了两小杯之后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她轻轻的扶他躺下,俯身帮他盖被子,盖着盖着宋呈突然愣住了。因为身下的人正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她,被发现的宋呈表情有一瞬间惊慌。
沈徐然觉得自己烧糊涂了,他梦见宋呈在梦里温柔得哄他照顾他。
他想伸手去触碰她,但伸到一半停在空中又放下了,他不敢。
以前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她,只要他一碰她就会消失。他轻声道:“你已经很久没来我的梦里了,我很想你。”
宋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所有的睡意都消失了个干净,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十五,她下楼叫醒了半梦半醒的田田,告诉她沈徐然已经没事了。
她叮嘱她不要告诉他昨晚照顾他的事情。田田虽然小但不是不懂事的人,信誓旦旦的要帮她保密。
做完这一切宋呈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身心疲惫。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没换倒头就睡。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沈徐然奔跑在河堤上,为她带起漫天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