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梧蓦地想起了什么，他缓缓抬头，望了眼身后梧桐树的已经腐败的枝芽，眸光复杂而又隐痛，脸庞本就白皙的他看不出那逐渐苍白的细节。
“沈折柳觉得我这个父亲不爱他们，甚至是恨，其实也没错。”顿了顿，沈归梧继续转首深深看着圣妩。
“因为，他们是我创造出来的，我能清楚感知到他们被你攻略的每一刻心境，他们和你的每一次触碰，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感知的到。”
说着，沈归梧猩红的眼瞳一闪，温润眼眶有些发热，唇瓣的轻笑讽刺而又自嘲。
“看着自己爱的人去攻略别人，我想，不会有谁大度到可以无视吧。”尤其是感受到圣妩对于沈清欢的温柔和情话时，他恨不得毁掉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女主！
“你是界灵，你的能力似乎还不足以支撑天道气运人物的衍生。”
圣妩静默听着，妖媚冷艳的脸上没有丝毫讶然，看样子，她猜出来了沈君生三人和他真正的关系，却从来没有表现过半点。大概，是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开始是不能。”
沈归梧扯了扯唇，轻嗤一声轻嘲着，“我起初只是个NPC，没有意识，直到许多任务者察觉到这个世界有异常强大的力量，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想要剥夺我的力量，我在他们的影响下有了意识。甚至是将他们反杀，剥夺了他们身上的系统能量作为自己的，然后一步步滋养我受损的根基，我明白自己被困在这个世界，可怎么也逃离不了。所以，有一天我想毁了它。”
“只可惜，我刚把原本的气运男主、女主以及反派杀了，想引起世界崩塌，却不想惊动了天道。它把我压制住，把这个世界的灵气引入我身上，让我强大的同时，也永远永远，无法毁灭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我生它生，它死我亡。”
“我成了界灵，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自己创造出了新的沈江祁，沈欢和沈鑫来，看着那些可笑的任务者来到这个世界，试图感化剥夺我，最后却被我反杀，作为滋养我的肥料。直到，你的到来，让我有了新的意义。”
圣妩听着他的话，淡漠的眸光这才有了波澜。
“所以你现在，是想拉着我一起死。”
沈归梧定定望着她，细长的羽睫轻颤，微微垂下遮掩住眼瞳中的苦涩，他唇瓣轻嘲。
“你知道，我打不过你，因为我的力量都是来自于你。”
顿了顿，他瞥向圣妩。
“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身份。”他眼底竟有些淡淡的期待之色。
圣妩站累了，她索性直接坐在铺了雪的石凳上，美眸漫不经心睇着他，歪了歪头，阴冷的美眸鲜少没有满怀恶意和狠毒地望着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沈归梧也曾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她爱自己，却不爱沈归梧。
“仔细算来，我睁开眼看到你的第一秒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我隐约猜出你在算计什么，尤其是沈君生给我看你画的那幅画，我就知道，八年前的人除了我没别人。你身上一直有种让我熟悉的感觉，但我想不起来，至于真正看出你的身份，是你带我来看你真身，这棵梧桐树的那一晚。”
说着，她无温的目光扫了眼沈归梧背后枯萎腐败的梧桐树。
“那晚的梧桐树看似繁华，实则内里已经有腐败的气味，即便是花香也掩盖不住。如果不是你那一晚的虚弱吐血，恐怕我还感应不到......你是我当年大战时丢弃的那根梧桐枝。”
也就是那时候，她怀疑了沈君生三人和沈归梧的关系。
“......”
这话一出，沈归梧眸光悸动着，他扯唇微扬，“原来，你早就认出来了。”
也是，他其实也猜到圣妩在跟自己演戏了。
两个人各演各的，骗着对方。
圣妩微微侧头，赤红色美眸半阖，漠然，“只是我没想到，当年被我抽出丢弃的神魂，竟然会沦落到这个世界衍生成为一个NPC，还有了如此给我布局的能力。”
“当年，你为了修炼魔界的魔体，不惜将我这缕神魂抽出来，让我有了意识，为我取名‘归梧’。”
沈归梧微微抿唇笑了笑，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走向了圣妩，每走一步，他身体内的痛苦就越巨大，像是走到刀剑上。
“你说，‘归梧’......有‘归妩’之意，正好你那时正在昆仑神山上游玩，看见了受到灵气滋养极为灵性的神界梧桐树，你说凤栖梧桐的寓意倒是有意思。所以，你将我这缕神魂附在了那一截最好的梧桐枝上，原本想带着我回到不曾生长过什么植物的冥界，想要试试没有阳光、寸草不生的冥界能不能种出梧桐树来，只可惜。”
“那一场谋反中，你输了，你在三千世界休养生息的时候，我被你遗弃，随意落在了某个世界，也阴差阳错下被天道困住。”
他身上暗红色的衣袍微动，头上那银白的发也逐渐干燥起来，随着他离开梧桐树的距离越远，越发黯然失色。
沈归梧说着，淡红色的瞳孔复杂晦涩地盯着圣妩，猩红眼底有被抛弃的怨怼，却也有无尽的温柔。
“仔细算来，我等你不算是二十二年，而是五百二十二年的岁月。”
他紧绷着面色，他是圣妩的一部分，自然最明白她的脾性。
明明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骗自己，在骗所有人，可他还是配合了圣妩演完这场戏。而明明都猜出来的圣妩，也不曾戳穿他，陪着他做完了这场梦。
“你要杀了我么。”
圣妩也缓缓站起身，她赤红美眸毫无波澜地注视着沈归梧，亦如之前沈归梧问她的那句话。
她对于沈归梧没有目的，所以也犯不着算计相对，但也......没有任何感情。
在她看来，沈归梧做的这一切全是他一厢情愿而已，跟她有关系么，甚至沈归梧的这些举措算得上是在算计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也没损失什么，还轻而易举得到了沈折柳和沈君生的好感度，恐怕她早就动手了。
当年她为了修炼魔体都能将他抽离出来，现在更不会想要将他收回。
丢了的东西，她不会捡回来。
闻言，似乎看出她想法的沈归梧温凉眉眼一动，深邃温柔的淡红色瞳孔深深望着她，绝望而又悲凉，带着空洞的支离破碎。
他没说话，而是先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漫天耀眼白色的雪。
落在了圣妩的头上，肩上，还有自己的干枯的银发上。
民国五十二年的六月份，下起了大雪。
可外面的世界，和原本四九城的人，都在一点点的化为泡影消失，就像是电影。
“阿妩，下雪了。”
沈归梧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唇瓣温柔浅弧。
他也不懂，自己当初是由圣妩分离出来的，却没想到经过几百年的变化竟然会有这样热烈而又可笑的爱意。
“轰！轰！轰！”
之后，整个世界如同地震一般开始剧烈颤动！
【滴滴滴！】
【警告！警告，世界即将崩塌！宿主请离开！】
轰鸣的机械声响起。
【卧槽！宿主，世界开始崩塌了，快跑啊！不然就会被困在这处时空裂缝的！】
正在吃瓜的黑团子一瞬间慌了。
可圣妩根本毫不理会，她继续望着沈归梧的眉眼，眉眼阴冷无情。
“对啊，下雪了。你知道的，冥界一年四季只有黑夜和荒地，没有太阳，没有植物，更不会有雪。”
也没有梧桐树开花的模样。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闻言，沈归梧蓦地掀起唇瓣轻笑着，他陡然伸出手抱住了圣妩。
将她用力抱在怀中，银发枯燥的发落在圣妩的耳边，沈归梧几乎用了最后的力气抱住她，猩红眼眶一热，温凉的眉眼透着无奈和温柔，满眼的破碎和遗憾。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我舍不得杀你，也恨不了你。”
顿了顿，沈归梧呼吸一凝，眉心痛苦地皱起，眼神开始涣散茫然，这回他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而是从脚下起，逐渐化作了一滩血水！
他之前想要的答案和报复，如今都不需要了。
“你......”
而圣妩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可沈归梧却是死死抱住她，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阿妩，这是我结婚那天欠你的定情信物，这回，它上面已经淬炼够了这个世界和之前那些任务者系统的能量，威力不比你的美人骨扇差。”
“冥界的土地长不出花，若你喜欢，梧桐树可以。”
说罢，沈归梧最后低下头深情吻在了圣妩的额头。
眼角的一滴泪湮灭在雪地中。
他其实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她说，可是，不重要了。
“沈归梧......”
圣妩冷然眼瞳一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自己手中就被塞了什么东西，眼前的世界像是碎片一样迅速崩裂开。
“这一次，别再忘了我。”
而沈归梧猩红眼尾一弯，轻声微叹，没有之前想过的质问她为什么抛下自己的话，没有质问她爱不爱自己，没有质问，她是否爱上过别人。
沈归梧最后一眼深情缱绻看着她，淡红色的瞳孔一柔，最后也化作了一团光影，随着身后那棵腐烂的梧桐树。
一同消散！
“咔！轰！”
【警告！警告！撤离时间，三！】
【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