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落沉从慈宁宫回到御书房之后,就一直待在了这里。
直到深夜。
他也不批改奏折了,只是看着手里,那晚圣妩来假意勾引挑衅那晚,他一生气,硬生生折断的笔。
案牍上,是写满的,圣妩已经谋划好,选入宫的秀女什么位份最是容易相互牵制,而前朝后宫也能权力制衡的计划。
那上面的字迹,娟娟秀气,十分温婉,跟她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很是不同。
萧落沉已经许久未眠的鹰眸,低垂着怔怔,难以愧疚其中神色,却又能让人感受一股孤鸣的苍凉悲怆。
他眼尾的血丝明显,里面似乎满目疮痍。
萧落沉缓缓转动着折断的笔,动作僵硬,脑海里,竟是那晚,圣妩嚣张明媚挑衅自己的鲜活模样。
他那时只觉得面目可憎。
可是,却是他已经无法再次相见,只能回忆惊艳的画面了。
其实,在将军府和她相遇的第一次,他确实对她动人的模样,有了几分留意。
只是,却又一次次错过。
她对自己用情至深,倘若自己一开始能够相信她,是不是她就不会......
旁边站着的大总管蹙着眉,动了动嘴,他犹豫了半个时辰,还是决定书上前。
“皇上,您今天一直没有进食,该吃点东西了啊,不然您若是累垮了,太后娘娘后面的事情,无人主持大局啊。”
不愧是一直跟在萧落沉身边的人,一开口,就精准掌握了萧落沉在意的点。
这话一出,萧落沉果真眼瞳微动,但是并未抬起头,而是嘶哑着已经滴水未进,干涩的喉咙。
“你说,她在地下,会不会觉得冷清,因为没有人伺候她而生气。”
这女人,向来娇惯养尊处优,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才行,颇为矜贵。
若是这么孤零零的去了地下,怕是,会对自己骂骂咧咧的吧。
这话,即便不指名道姓,大总管也知道,他说的是圣妩。
张了张嘴,他还是叹了口气。
“这,奴才怕是无法回答。”
他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这些年了,皇上何曾对哪个女子如此动过情。
可偏偏,造化弄人啊,本该是他的太子妃,一朝成了母后,还,一开始如此剑拔弩张。
最后却......
他今天一直跟着萧落沉,自然清楚圣妩临死前说的那些话。
这份深情,连他这个无根之人都为之动容,更何况是皇上了。
闻言,萧落沉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什么,只是出神的看着手里的笔,沉声继续着。
一字一顿,语速极慢,不知这回是说给大总管听,还是自己。
“她又娇气,最是怕疼了,那鹤顶红是穿肠毒药,她那会儿明知道我就在门外不去救她,却还是吃了。她却说......”
“用命来帮我,不悔,也不怨我。”说着,他深深的眼尾殷红,嗓音轻颤,握着笔的手,紧紧收拢。
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一样。
呵,不悔。
可是,他后悔了啊,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
明明察觉自己已经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却又害怕这份陌生且不能存在的东西,试图逃避,将它抹杀!
这话,听得大总管这个局外人也是心头一酸。
蹙着眉,忍不住哀声安慰着。
“皇上,太后娘娘她,是个好女子,只是,您和她怕是没有缘分。”
“不会!”
这话瞬间像是点燃了萧落沉的禁区。
他突然抬起头,刚才悲悯寂寥的神色,倏然阴沉难看,猩红血色的瞳孔一瞪,凝着大总管,气势极为森寒恐怖。
“朕和她的缘分没有尽!只要朕和她同葬,她就还是朕的皇后,不是先皇的。是先皇当年强娶她进宫,是他!是他断了朕和圣妩的缘分!!”
还有将军府!
如果不是将军府野心勃勃,而他父皇年老贪色,圣妩就不会被逼的入宫!
更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说不定,他会早些发现圣妩的好,会早一点喜欢上她,而她也会是自己真心想娶的皇后!
大总管被血戾的眼神看得心下一惊,十分惊惧。
更是震惊他的话。
他竟然不让圣妩和先皇合葬,而是要和自己合葬!
这,这,这荒谬啊!
“皇上,这,要是被天下人知道,是要被天下人耻笑诟病的啊!那些皇室宗族们,也不会允许您做出如此荒谬之事的!”
作为看着萧落沉长大的人,他当然不想萧落沉如此荒唐行事。
可是,萧落沉听着他的话,却是眸色阴沉冷冽着。
“不会有人知道的!即便有人敢议论,谁说朕就杀谁!杀到他们不敢说为止!”
阴戾血丝的瞳孔一眯,泛着骇然煞气。
她生的时候,被自己误会错解,她一直爱着自己,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受尽恶毒的污名,甚至用命换他的大业。
如今死了。
她应当,是不愿意葬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她,会希望与自己合葬的。
见状,大总管心下一凉,完了,怎么会这样。
皇上,皇上原本的志向明明是要安邦定国,将江山治理得海清河晏,让百姓们安康乐业的啊。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不顾众人生死了?!
......
深夜。
就在萧落沉前往行宫,想要继续守在圣妩灵柩旁边时。
倏然一个带刀侍卫急忙忙地前来禀告。
“启禀皇上,皇陵走水了,并且火势很大极为凶猛!”
这话,让脸色阴郁的萧落沉倏然一抬头,眯了眯漆黑的鹰眸。
“走水!皇陵周围都有水源,怎么会走水迅猛!”
那侍卫低头凝声,“回皇上,据说是一个宫女不小心将供奉的火烛打翻了没注意,加上最近在新修陵寝,木材堆积,这才火势增大!”
新修陵寝,自然是萧落沉旁边的那座。
闻言,萧落沉眯了眯眼,没有立刻下令亲自赶去。
极黑的眸子泛着冷冽的寒芒,高大恒阔的身躯显得格外凛然威严。
鹰眸眸泛着冷光,没有知道,他在思考着。
倏然。
“传令,御林军随朕一起去皇陵查看!”
萧落沉抬眸,冷声吩咐着。
“是!”
......
“主子,皇上已经带着御林军离开了皇宫,前往皇陵了。”
明安去了皇陵,现在裴玉倾身边则是由明钰待命着。
闻言,裴玉倾阴鸷的眸色微敛。
“再等等!”
还不慌,他要,等萧落沉离开了城门才行。
萧落沉疑心深重,难保不会猜忌什么。
闻言,明钰颔首,“是。”
“主子,素仪已经假死救出来,如何安置?”
或者说,圣妩出来后,该如何安置。
裴玉倾阴冷眸光微垂,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按照那个疯女人的话,最近每隔几天就需要她为自己施针一次。
可是,让她进他的府邸,没门!
索性,沉沉闭眼。
“将素仪安排在裴府的隔壁院落,派人看守着,不许她离开!”
“是!”
约莫过了半刻。
明钰再次来报。
“主子,皇上已经离开了城门!”
“我们的人亲眼看见的。”裴玉倾狭长潋滟的桃花眼眯了眯,气息冷凝,他又何尝不是疑心深重。
明钰:“是!并且派了人在城门守着,一旦皇上回来,立刻来禀报。”
闻言。
裴玉倾微微抬头,俊美无俦的脸庞半明半暗,透着妖异的阴柔美,倏然。
“动手!”
说罢,他直接转身,带着一行人,暗中进了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