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叫声从阿雅的嗓子里冒出来,她的眼泪已经哭干,脸上狰狞的恐怖。
金萝心疼的浑身颤抖,在谢羡妤又要倒烈酒的那一刻偏过了头。
生生挖肉削骨,这样的痛苦阿雅竟然硬生生的熬了下来。
“处理好之后,她的伤就没事了吗?”
金萝闭着眼,惨白着脸朝谢羡妤问道。
谢羡妤微微摇头,“还不够。”
她不太清楚瘟疫发作究竟是什么模样,如今只是挖去了被腐烂的地方,阿雅体内的病情还没有看。
“胳膊伸出来。”
谢羡妤放下手里的酒瓶,朝阿雅轻声开口。
阿雅僵硬的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金萝呼吸霎时停下来,蠕动着嘴唇问道:“她,她不会……”
谢羡妤抓住了她的胳膊,没抓住脉搏。
心头涌上恶寒,谢羡妤沉下心,沉心把脉,终于,指尖感受到了微乎其微的跳动。
松了口气,淡声道:“无妨,她只是昏迷。”
烈酒灼烧白骨,那样的痛感足以让一个人休克!
紧紧攥着手帕的手一点点松开,金萝浑身松了口气,满身大汗。
艾草的水洒在阿雅的身上,谢羡妤掀开她的衣裳,望着她铁青的肌肤,眉头紧皱。
如果不是有脉搏跳动,就这副模样摆在外面,恐怕会被人误以为已经……
“体内淤血很多,身体很烫需要降温,听闻这次瘟疫鸡鸭闻见味道便没了动静,但牛羊却没事,初步猜测是禽类导致的瘟疫。”
拿着纸笔写了一张药方,谢羡妤递给金萝,“这里面有几味药性烈,你不放心我的处方可以让李太医过目后再熬煮。”
金萝愣了一下,撇了撇嘴,默不作声的接了下来。
“谢羡妤,你要对阿雅做什么?!”
尖锐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谢羡妤抬头,一抹纱裙从眼前晃过,定睛看去,竟然是谢知莺。
“不是!谢二小姐,县主她没有打算伤害……”
金萝下意识要替谢羡妤解释,谢知莺却根本不听,扑到阿雅的面前,看到她身上涌出的血和白骨森森,吓的一哆嗦。
“啊!”
“谢羡妤,你杀人了!”
谢知莺眼底冒出激动,很快掩饰下去,兴奋的咧咧。
“谢羡妤你杀人了!我要禀告娘娘!”
说罢,谢知莺蹭的一下站起来,头顶忽然传来黑影,直愣愣的回头,谢知莺颤声喊道:“陛下!”
皇帝不知何时走过来,谢羡妤眼疾手快,将被子扯了一下,盖住了阿雅的身体。
“参见陛下。”
缓缓屈膝,谢羡妤向皇帝行礼。
皇帝沉沉的应了一声,目光阴冷的落在床榻上的阿雅身上,面色不佳。
“这是怎么回事?”
金萝怕皇帝动怒,率先跪在地上,“回禀陛下,阿雅身体不适,太医院医女都有任务在身,所以奴婢特意请安和县主替阿雅看看。”
“县主医术高明,阿雅已经好很多,奴婢正准备拿药方开药。”
皇帝却没有搭理她,径直从金萝身边走过去,谢知莺咬着牙朝皇帝开口道:“谢羡妤简直是那个心病狂!”
“陛下!她连卧床之人都要下手,就因为和贵妃娘娘闹过不愉快!她简直狠毒!”
皇帝眯着眼,不耐烦的朝她看过去,那瞬,谢知莺只觉呼吸困难,浑身发麻。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信她?
“陛下,谢羡妤身边的桌子上还有刀!她一定是用那把刀下的手!你没看见,阿雅的肋骨都被她挖了,地上的肉都是她挖出来的!”
谢知莺原本躲在比较远的地方,她并不喜欢凑这份热闹,但是她看见谢羡妤拿着刀对着床榻上的宫女,顿时感到恶寒。
这女人竟然连一个宫女都不放过!
不过刚好,是她可以塑造善良人设,将谢羡妤的恶行公之于众,让谢羡妤成为众矢之的的好机会!
“谢羡妤,你自己说。”
皇帝完全将谢知莺的话抛之脑后,沉沉的望向谢羡妤,目光透着冷意。
谢羡妤恭敬的跪下,膝盖一阵发麻,眼里闪过懊恼。
“禀告陛下,这名宫女已经保住性命......”
“才没有!”
谢知莺厉声压过谢羡妤的话头,让门外的医女进来,“你们说,阿雅要是被人挖了肉,她还能活吗?”
医女一心想要排挤谢羡妤,顺势赶了进来,见到眼前血腥的场景,眼底都露出震惊,直到眼眶发红。
“不可能活下来!陛下,那名宫女奴婢们瞧着已经没了心跳,安和县主此举是......”
辱尸!
简直骇人听闻!
门外,葛风实在听不下去,恭敬的抱拳,沉声开口,“微臣方才还听到那宫女说话,微臣相信安和县主已经将她治好!”
“这要是治好,怎么还是这幅模样?何况她的身子还在流血,安和县主好狠的心!就因为和金萝吵了几次,拿其他宫人发泄!”
医女们愤愤不平,眼里都露出悲戚之色。
金萝眼角跳了跳,本想独善其身,终究忍不住,讥讽道:“你们不是要给坤宁宫的主子熬药?怎么一直留到现在?”
“我那么求你们给阿雅治病,你们都不肯,安和县主不但愿意治,她还保住了阿雅的性命!”
医女们脸上一红,顿时不满起来,声音抬高好几度,“我们都说了阿雅活不成了!这又不是我们故意不想治!安和县主这等沽名钓誉之人怎么可能真的保住了阿雅的性命!”
“金萝你看清楚没有,她可是挖了阿雅的肉!这简直......简直禽兽!”
医女们脸色极其难看,指着金萝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金萝气的握拳,“阿雅醒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安和县主杀了她!”
谢知莺和几名医女同时开口,声音出奇的一致。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下一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鬼啊!”
医女们抱作一团,尖声大叫。
金萝红着眼想去扶她,刚动了一下,瞥见皇帝乌青的脸色,僵硬的停在了原地。
“这,这是不是回光返照?”
谢知莺也没想到阿雅竟然真的还在动,喃喃的开口,嘴里满满的恶意。
金萝恨不能给她一巴掌,咬牙道:“阿雅只是昏迷清醒了,谢二小姐见过回光返照之人这么长时间都没精神但是能动吗?”
医女们不甘心的咬牙,皇帝回头朝她们扫了一眼,抬了抬手,吩咐道:“你们,去给她把脉。”
医女们求之不得。
她们急于找到谢羡妤的把柄,其中两个大步迈了过去,按住了阿雅的手腕。
很快,脸色变了几变。
不可思议道:“竟然,真的活了?”
“她究竟如何?”
皇帝站在屋内中央,威严灌入,冷声问道。
医女们“噗通噗通”跪倒一片,相互对视一眼,颤声道:“这宫女,是活的。”
“你们方才不是说,安和县主沽名钓誉,这宫女你们看早就死了吗?”
皇帝的声音从她们脑袋上面冒出来,医女们顿时浑身僵直,大气不敢出。
一滴汗从领头的医女的额头冒出来,她的呼吸急促,眼里露出震惊,偷偷瞥了谢羡妤好几眼,流露出惊叹。
谢羡妤,竟然真的有两把刷子!
“陛下。”
一直没出声的谢羡妤缓声开口,朝皇帝磕了一个头。
皇帝淡淡的应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臣女想给阿雅把脉。”
谢羡妤轻声开口,眉眼清冷,没有多余的情绪。
皇帝没有回应,谢羡妤自行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阿雅的身边,小心的按住了她的手腕。
脉象虚浮,必须现在立刻给她治疗!
顾不得其他人还在,谢羡妤提起被子盖住阿雅的身体,银针扎入阿雅的太阳穴,很快,阿雅面露痛苦,脸上泛起红霞,忽然张口。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漆黑的颜色冒着血腥,谢知莺胃里一阵翻滚,偏头,“呕”,吐了出来。
小心的拍着阿雅的后背,谢羡妤眼前冒出金星,闭上眼放松情绪,方才缓解了许多。
医女们亲眼见到谢羡妤扎针,快准狠,阿雅更是当即被逼的吐出体内淤血,终于相信谢羡妤的医术。
“陛下,皇后娘娘还在等奴婢们熬药,奴婢告退。”
医女们纷纷退下,眼睛四处乱瞟,不敢看谢羡妤的眼睛。
谢知莺已经好几次见过谢羡妤给人治病,但是她到现在都不肯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谢羡妤真的能济世救人,咬着牙,恨恨道:“这一定都是巧合!陛下,您看啊,这些都是肉啊!她怎么能刮活人的肉!”
“这简直是私刑!”
谢知莺跪着去勾地上的腐肉,捧着给皇帝看。
皇帝浑身冒着蚀骨的寒气,阴沉沉的等着谢羡妤给阿雅治病,等到她收回银针,扶着阿雅回到床上躺下,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羡妤,这宫女在宫门口忽然晕厥,听闻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双眼泛白,形状可怖。”
一字一句,皇帝的话落在谢羡妤的心底,令人遍体生寒。
屈膝,谢羡妤恭敬的开口,“是。”
皇帝呼吸微窒,下一刻,吐出的声音几乎让谢知莺昏厥。
“这是瘟疫!这个宫女,染上了瘟疫!”
谢羡妤闭上眼,低声道:“是。”
从皇帝进来开始,谢羡妤就已经发现皇帝浑身的煞气足以将人吞没,他根本没有听谢知莺和那群医女对她的控诉,反而一直在观察床上的阿雅,和阿雅保持着距离,并且呼吸也刻意放轻。
在他眼里阿雅穿没穿衣服都不重要,他将阿雅当成一个物品,一个极为危险的物品!
所以,从皇帝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谢羡妤已经感觉到皇帝猜到了阿雅的病症究竟是什么!
“瘟疫?!那......”
谢知莺双眼通红,慌张的看着谢羡妤,说不出完整的话。
谢羡妤缓了缓心神,好心开口,“江南瘟疫初步猜测正是由腐烂之地传染,接触到那块烂肉,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感染的人。”
谢知莺登时双眼放大,惊恐的将手里的肉往上一抛,尖叫。
“啊!”
皇帝拧眉,厌烦的瞧了一眼谢知莺。
葛风恭敬的抱拳,很快将谢知莺拉了下去。
“知晓这是瘟疫,为何不上报?”
皇帝铁青着脸,沉沉的望着她,冷声问道。
谢羡妤低下头,轻声道:“臣女想试一试。”
若是救活了,江南的百姓,可能都有救!
皇帝面色稍缓,紧皱的眉头掠过难以察觉的欣赏,问道:“结果如何。”
谢羡妤侧身,让开路,唇角微微扬起,“如陛下所见。”
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