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身影笼罩过来,谢羡妤眉心一紧,直起身,跪在地上望向被簇拥着走来的老太太。
那身影在看见谢羡妤的瞬间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直直的擦过谢羡妤的身子走了过去。
“太后......”
谢羡妤轻声开口,前面的身影加快了速度,生怕自己心软一般跨过台阶,进了内室。
“茶儿,去送热茶。”
桑竹朝茶儿开口,安抚的朝谢羡妤点头。
茶儿应了一声,快速倒了一杯茶送了进去。
时间缓缓过去,谢羡妤膝盖开始僵硬,慈宁宫内室的大门却一直没有打开。
天空破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桑竹披着金光走到她面前,微微摇头。
“太后不愿见你。”
“安和县主,太后这次铁了心要惩治谋害皇后之人,不只是你外祖,太医院除了李太医所有人都已经下狱!”
压低了声音,桑竹朝谢羡妤开口,“只有何家有更大的功劳方可弥补这次的过错,县主可在这方面下功夫。其次......陛下在养心殿。”
说罢,桑竹拉了谢羡妤一把,示意她起身。
继续跪在慈宁宫已经无用,谢羡妤垂下眼眸,深吸口气,哑声道:“臣女明白了!”“太后近日身体如何?
臣女既然已经到这,想为太后请平安脉。”
桑竹抿唇,望着谢羡妤好久,点了点头。
她在赌,谢羡妤不是个不讲理闹事的人!
“多谢姐姐。”
艰难地从地上起身,谢羡妤膝盖早已没了知觉,朝前走了一步,差点栽在地上。
桑竹扶着她缓缓进入内室,见到她进来,茶儿脸上露出讶异。
“太后已经歇息......”
茶儿小声的开口,嘴角撇了撇,“吵到太后的话,这责任奴婢可不负!”
说着,茶儿就要去拍太后的肩膀。
谢羡妤将她拦住,“多谢姐姐好意,我只是进来给太后请平安脉,无需太后起身。”
茶儿眨了眨眼,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后不见她,她还记挂着太后的身子?
桑竹朝她微微点头,茶儿收起平日对谢羡妤的不满,脸上露出几分钦佩,搬来小凳子给她坐下。
膝盖仿佛压着一座山,谢羡妤坐下都觉得无比痛苦。
小心的按住太后的手腕,谢羡妤闭上眼,眉头蹙起。
“太后近日睡眠不好,心浮气躁,这是脾热之症,平日里多煮些梨子水为太后下火。”
“皇后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太后若有什么其他烦心事还请两位姐姐多加疏导,长期郁结于心恐怕损伤心脉。”
顿了顿,谢羡妤又道:“太后胸口若是胀痛,一定要及时请医女过来调节,若有硬结还要早处理为好。”
慈宁宫的蜡烛忽然熄灭,窗外热烈的阳光照耀进来,一层层的窗户纸隔开金光,橘黄色的暖光打在谢羡妤的脸上,竟是柔和的让人心底发酸。
“这要是从外面乍一看,县主竟是有几分普度众生的意味。”
茶儿瞧了她一眼,眼里露出惊艳。
谢羡妤进宫匆忙,本就没穿的很浓重,简单素雅的衣裳和她平日张扬的橙色红色衣裙形成对比,发簪简单的将青丝挽起,此刻神情柔和,光线笼罩在身上衬托的越发温婉,一眼看去,竟是仙女下凡,玄女显灵。
床榻上,太后手里攥着的佛珠动了动,桑竹上前扶起谢羡妤,嗔怪的瞪了一眼茶儿,小心的应了一声。
“县主说的这些奴婢都记下了,太后这段时日的确说胸口有些隐隐作痛,等过几日太后有了空闲,奴婢去谢府请您进宫给太后仔细看看。”
今日,太后已经歇息,谢羡妤自是不方便给太后检查。
点了点头,谢羡妤揉了揉膝盖,向桑竹道别。
内室的珠帘刚刚放下,躺在床上的太后缓缓睁开眼睛。
“那丫头,倒是个贴心的。”
茶儿扶着太后靠在床边,眼睛望着谢羡妤方才待着的地方许久,嗯了一声。
“其实......何家也只是道听途说,决明籽的事不能全怪他身上。”
对上太后沉沉的视线,茶儿不敢再说,头低了下去。
晃动着手里的佛珠,太后闭上眼,呼了一口浊气。
“他只是一个商人,却插手决明籽之事,这本就以下犯上。何况,因为他的一句话,曼城成了香饽饽,那假的决明籽不但害的梓潼陷入危险,更是让不少百姓为之疯狂。曼城知府的桌案上都被无数奏折压垮了,不找个出头鸟,最终百姓的怨恨会记在哀家的身上。”“拿着寻药令找哀家要赏钱的目前就有三队人马,哀家因为那丫头一句话,私库出了不少积蓄。何家是江南首富,想来金银也不少,岩儿想要替哀家补齐这里面的缺空,不能不给岩儿这个机会。”
太后声音从内室阴暗的地方传来,茶儿顿时毛骨悚然。点燃安神香,伺候太后睡下,合上殿门,茶儿望着阳光下一瘸一拐走路的身影,鼓了鼓腮帮子。
“太后已经手下留情,否则,何商人恐怕都不能有命。”
桑竹递给她一块糕点,言语里露出令人难以察觉的冷漠。
茶儿应了一声,忽然“啊”了一声。
“现在太医院都在牢里,太后身体需要人调理,县主肯定是没时间了,这可咋办?”
“要不......”
茶儿抬头望着桑竹,桑竹面色一冷,“姜太医曾谋害太后,太后留了他一命已经是慈悲,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再回太医院!”
茶儿失落的低下头,咽下糕点端着盘子去御膳房,走到小角落停了下来,小声道:“现在还不是回宫的时候,不过谢羡妤要为她外祖忙碌没时间管太后,只要太医院无人可用,你就可以回来了!别急!”
黑影一闪而过,葛风听到动静走过来,那里已经不见人影。
“陛下!安和县主求见!”
养心殿外,洪公公远远见到谢羡妤过来,快步冲到殿内,朝皇帝开口。
透过窗户,明黄色的身影正端坐在龙椅上,面前摆着摊开的奏折,听见洪公公的话,抬起头,唇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让她进来。”
洪公公恭敬地应了,小跑着出来,笑得满脸褶子,“安和县主,陛下召见!”
谢羡妤朝洪公公道谢,随手取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塞到洪公公手里。
“县主真是客气!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瞧见谢羡妤走路不方便,洪公公招了招手,几个宫女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谢绝了她们的好意,谢羡妤踏进养心殿,“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膝盖一弯,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眼泪差点滚落。
就在落地的瞬间,一双手将她托住,使劲,将她拉了起来。
“看来,慈宁宫跪了几个时辰,不管用。”
皇帝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松开了手。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和皇帝单独面对面的场景,平日里皇帝身上涌出的威压此刻并未出现,像是慈爱的长辈,随手从龙椅上抽出软塌给她。
“赐座。”
沉稳的声音落下,皇帝重新落座,洪公公抬着正八方的椅子过来,弯着腰请谢羡妤坐下。
“谢陛下!”
谢羡妤却没有坐,唇瓣张开,正要开口,被皇帝压了下来。
“听说你为救皇后,割了自己的心脉,受了重伤?”
谢羡妤一愣,这件事为何太后和陛下都知道?
“能救下皇后娘娘,臣女万死不辞。”
她早已在坤宁宫看出皇帝对皇后隐藏的深情,既然提了这件事,谢羡妤便接了这份功劳。
“决明籽是臣女亲手从曼城摘来,外祖只是告知地点,是臣女不能察觉决明籽是假的,也是臣女让皇后陷入危险,陛下和太后娘娘要罚,请罚臣女。”
从椅子上起身,谢羡妤跪在了地上。
皇帝瞥了她一眼,倒也没继续阻止。
放下手里的奏折,靠在龙椅上,揉了揉太阳穴。
“你知道太后为什么勃然大怒吗?”
谢羡妤低着头,沉声开口:“臣女知道。”
她正准备继续说,皇帝的声音已经打断了她。
“有打扫宫女从坤宁宫路过,听到你们的对话,说起决明籽是假的,还看见皇后满身是血痛苦的哀鸣,而你们没有一个人去管。”
“太后听闻此事差点晕了过去,等她急匆匆赶到坤宁宫,看见皇后抱着浑身是血的川儿躺在床上,气血攻心,差点下令要杀了你们。”
“王嬷嬷倒是替你们着想,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将你们如何救下皇后的事都说了出来,特意强调你割开了心口放出心头血彻底救了皇后,也保住了川儿的性命。”
皇帝看起来心情大好,饶有兴致的转起了笔头,“太后认为你和李太医医术高超,既然做足了准备必定不会导致这样惨痛的结果。太后认为只要你手里拿着刀,就能从阎王手里抢人。发生这么危险的事,必定是药材有问题!”
皇帝声音顿时停下,谢羡妤心头一震。
头顶笼罩起一片阴影,皇帝已经缓缓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她的面前,沉着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她,幽声道:“王嬷嬷不敢说谎,承认了决明籽是假。正巧朕的皇长子带着他的妾室进宫尽孝,见到皇后那般场景痛哭流涕,那谢知莺说,决明籽的消息是你外祖开的口。”
“谢羡妤,从始至终,皇后都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你猜,她是真的睡着了吗?”
威严之气赫然扑来,强大的压力几乎让她抬不起头,眼眸转动,谢羡妤直起身,跪在地上直视皇帝的双目,一字一句,“娘娘体力不支,昏迷至今,未能替外祖说情。”
“臣女相信,等皇后醒来听闻此事,必定会替臣女外祖申辩!”
“外祖只是道听途说,误以为曼城生长的果子就是决明籽,担忧国母玉体这才告知臣女,臣女并不认为他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若是陛下太后想要问罪,臣女才是应当被问罪的人。”
养心殿骤然寂静,皇帝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洪公公带着宫人退下,甚至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檀香的气味顺着袅袅白烟蔓延,谢羡妤迎上皇帝的视线,皱了皱眉。
这气氛,有些古怪!
过了许久,皇帝忽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