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亮,院中已经有仆役来往的动静,俱都轻手轻脚,唯恐惊了病中的主人家。
佛子半坐起,靠在软枕之上,床头的小几上放着厚厚的一沓邸报和刚拆了的书信,归置散乱,地上还带着几张,可以看出原身心绪杂乱。
他伸手拿出厚厚的邸报和书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上面正说着山西之地遭受连年的旱蝗之灾,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百姓无计可施,今年将再次颗粒无收。
与此同时,大饥荒又起,山西,南阳尤为厉害,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
同时,急促的书信上笔迹锋利,言说关外的后金国大汗爱新觉罗·皇太极意欲称帝,后金蠢蠢欲动,可靠消息是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想要第四次入关劫掠,到时候京城危矣。
各地好友来的信上,说着各地的农民军起义势头极火,声势浩大,扑灭了这头,又燃起了那头,熄灭不尽。
佛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内忧外患,气候又不给力,地震频繁,官员之心散乱者十之八九,就说谁看了不心焦呢?
小木鱼瞅了一眼,“空觉,你要当皇帝吗?”
佛子含笑摇头,放下纸张,缓步走到了窗前,看着渐渐明亮的天空,说道:“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可是个苦差事。”
就看看崇祯帝吧,勤俭节约,不好女色,在位十七年宫中没有任何营建,身上龙袍都是补丁摞补丁,吃的饭菜还没有商贾富人家的好,生前没享过一天福,死的倒是挺惨。
非亡国之君,却当亡国之运。
“那怎么办啊?那个邪魔歪道我都感受到了,好像就在南边呢。”
佛子神识一扫,笑了,这次的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太托大了,居然大大咧咧的带着那个宿主起义了,混的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看来走的是造反称王的路子了。
“吱呀”
房门被打开了,侯虑小心的迈着脚步往前走,一抬头看见自家老爹站在窗前的背影,吓了一跳。
“爹,您怎么起了,如何不叫我?您今日感觉如何,可有不适之处?儿子去请大夫来……”
侯虑心焦,难免话多了点,毕竟自从大哥下狱,老爹病倒,家里一片愁云惨淡,唯恐老父亲撑不住了,去了可如何是好?
朝政混乱,内外交困,家里还是得需要顶梁柱的支撑啊。
盯着佛子转过来的脸看了又看,侯虑心直直的往下沉。
莫不是回光返照了?!
侯虑眼泪都快出来了,又怕在亲爹面前露了痕迹,努力吸住了眼泪,声音微哑,“爹,您……”
佛子扫了一眼原主这个排行第五的小儿子,收回目光,缓步走向案桌,平静的吩咐道,“为父身已大好,你来替我拟一份奏折,明日我要面圣。”
侯虑一听这话,心更沉了,这无论是回光返照,还是面圣啥的,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儿啊。
他踌躇的劝道:
“爹,大哥刚刚入狱,咱们虽然知道是冤枉的,然朝廷争斗,君主多疑……”
“慎言!”,佛子冷斥一声,在京城脚下,虽是自己家中,这个傻小子居然也敢大咧咧的诽谤君主,是嫌自己的脑袋长得位置不对吗?
侯虑闭了嘴,眼中尤且不服,怎么就不能说了呢,君主上位之后,多次更换官员,一言不合就换人,不是多疑是什么?
见此,佛子一叹,“放心吧,此去不会有问题的。”
他明白原主这个小儿子的心思,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是唯恐自己为了大儿子触怒了帝王,落了个身首异处。
侯虑上前一步,不甘不愿的写了折子,佛子看了看,点点头,“不错,去吧。”
侯虑拿着折子,如拿千钧,磨磨蹭蹭不想递上去,还是被训斥了一句,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中间又见了当官的二儿子,和落榜的三儿子,四儿子,个个体贴恭谨。
谈话之间,说到自家艰难之处,老四侯恕猛拍了一下扶手,语气低落,“可恨我学业不精,举业失败,不能在朝廷之上帮扶大哥与二哥……”
一听这话,多次科举失败的老三侯忭,老五侯虑都心有戚戚然。
佛子看了一眼,想到记忆中,这三子郁郁寡欢之时,得遇一老者,老者告诉他们,说是父母生育儿女如同猴儿下崽,后窝的总是没有前窝的精,问题不是出在崽子身上,而是老猴渐渐衰老,种子质量下降了。
哥仨听后恍然大悟,从此再也不谈走科举入仕之路。
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只从文章上看,都是差不多的火候,如何连个同进士都考不上?
不过是,老大侯恂、老二侯恪年龄相近,多年一路结伴而考,先后考中秀才、举人,兄弟俩又一同参加殿试,结果双双金榜题名,同中进士。
时年,侯恂24岁,侯恪22岁。皇榜一出,侯家一门三进士,一时轰动京都,被各地传为佳话。
是佳话也是靶子。
好吧,你侯家一门三进士,后面还有三个成绩不错上进的儿子,等你剩下的三个儿子也都入朝为官了,那就是侯家一门六进士。
子又有孙,孙又有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你们想干嘛?
结党营私还是掌控势力?
或者说你们想威逼皇权?
不说皇帝答不答应,就是众位大臣也不答应啊,谁家没资源,谁家没好孩子,你看个个都让做官了吗?
天下士子也不会同意的,资源都让你们这些当官的占了,哪还有他们的进取之地?
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了,不能说三个孩子不明白,只是不甘心罢了。
几个儿子服侍着老父亲吃了饭,看着佛子睡着,才缓步退了回去。
等人走散了,佛子睁开眼,伸手画了个结界,闪身消失在原地。
不过一瞬间,就从北京城到了金陵,飞身到了郊外郁郁葱葱之处,停在了半空之中,降下了云头。
小木鱼不明所以,“空觉,你干嘛?”
佛子微微一笑,“谁家的事情谁负责,谁家的乱子谁收拾。”
小木鱼:???
只见佛子飞过长长的神道,一头扎进了墓室,停在了厚重的棺木面前,伸出手来,轻轻的叩了几下。
“有人吗?”
小木鱼目瞪口呆:大白天的敲人家坟?!空觉,你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