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佛子按照流程,提了监牢里的游僧以及苦主,证人,再次开堂询问。
苦主是一个多年求子不得的妇人,倒是收拾的干净利落,此刻哀哀戚戚的跪在堂下,眼中含泪,口齿伶俐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民妇吃了这贼人的药之后,就全身红肿不堪,上吐下泻,呼吸困难,好在是仁善堂的大夫医术高超,将民妇救了回来。”
“若不是如此,民妇这一条命都要丢在这贼人手里。大人,还请帮民妇做主啊。”
仁善堂的大夫也上前作证,“小民查探之后,发现在这位夫人的呕吐物中发现了乌头。此药用量不对,将会致死。小民深感事情重大,唯恐再有别人受害,因此报了官。”
长达一年多的牢狱关押加上死亡的威胁,让跪在厅中的游僧干枯瘦弱,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听闻这些,他立刻抬起脏污的头脸,不断喊冤,声音嘶哑如沙砾。
“大人明禀啊,小僧冤枉啊!小僧治病救人从未用过乌头之物。”
“小僧擅治妇人不孕之症,这河间府之中,经小僧之手,得有子息的不在少数,大人可请那些人家作证,小僧在开药时,绝对没有乌头之物。”
“何况,妇人之症,何用乌头?小僧并不会犯这样的过错。这是有人妥妥的陷害小僧。”
游僧声音哀戚,眼神愤恨,“许是那些药铺见小僧名声甚广,联手坑害小僧!还请青天大老爷给小僧做主啊!”
这话一出,仁善堂大夫先不干了。
“说我们坑害与你,可有证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僧,哪里值当的我们医者联合起来对付与你?你不过是擅治妇人不孕之症,又不是抢了河间府全部药铺的生意,何至于此?荒谬!荒谬!”
苦主也不答应,声音愤恨,指着游僧怒骂。
“药方是你开的,药是你熬的,是你说的连喝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即可。你说你没放乌头,难道还是我自己吃了乌头,害自己的命不成!你有什么值得我用命坑你的!”
堂下瞬间吵成了一团。
卷宗之上,写的倒是清楚,和目前三方的说辞一样,游僧坚不认罪,但是人证物证俱在,那药也是游僧自己开方,自己采药,自己熬制的,亲自端给病患喝的。
如此情况之下,判游僧有罪,也确实没错。
然而,游僧不认罪,他坚持没放乌头。
“安静!”
惊堂木一拍,满室静然。
佛子冷淡的眉眼一抬,视线从游僧因关押而长出来的头发中,敏锐的看到了隐藏在其中的些许戒疤。
“你在何地由何人受戒?”
游僧听见上官问话,愣了一下,脏污的脸蛋上,能看出曾经的俊秀轮廓,只是一双眼睛,带着愤恨和不安。
佛子微微蹙眉,声音冷淡中带着威严。
“回话!”
游僧明显被吓住了,沙哑着嗓子下意识的开口,“小僧是在姑孰县雷池寺,由兴辉方丈剃度。”
佛子手下翻着案卷,半垂眼帘,继续问道,“几时离开的雷池寺?”
游僧僵了一下,跪下的膝盖悄悄的动了动,他不明白坐上这位从京城过来的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不问案情,干嘛总逮着自己问这些问题。
慑于威压,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话,他不觉得这些问题和自己的案子有关。
“小僧是第三年离开的,因着在寺中医术学的还不错,因此,小僧发下宏愿,要走遍天下,为天下久病之人拔除苦痛,造福苍生,修身修心……”
说到后面,原本还老实瑟缩的游僧,越说越顺溜,舌灿莲花,端的是一副救济苍生,布施天下的大义凛然之相。
旁听的王大人闻言,脸色铁青,垂在一边的手握的紧紧的,从鼻孔里冷冷的发出不屑的哼声。
“哼~”
游僧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是畏惧这位知府大人的手段,游僧吓得面色惨白,身子瑟缩,猛一看去,倒像是被王大人折磨的不轻,屈打成招一般。
木然的眸子经过刚刚的问话,已然恢复了一些神采,此刻游僧正哀哀切切,带着无限委屈的看着佛子,似乎在无声的向佛子求救。
王大人气急了,一股烦躁从心底升起,让他来办,立刻就斩杀了才是,谁知道大理寺非要横生枝节。
虽然他知道这是正常的流程,但是还是压不住心中的那股杀意。
“挺好。”,佛子淡淡的赞了一句。
游僧大喜过望。
王大人脸色黑如锅底。
苦主和仁善堂大夫心内一个咯噔。
佛子抬起眉眼淡淡的开口:“你说你第三年就出了雷池寺,游历天下,这头上的戒疤,谁给你点的?”
游僧猛然一僵,如遭雷劈一般怔楞在当下,原本充满希望的眸子此刻溢满了震惊和恐慌。
“本官观你头上戒疤至少六个,你剃度之后,潜心礼佛,成绩优秀,可由德高望重者为你住持“清心”仪式,点下第一颗戒疤。”
佛子娓娓道来,似乎在说着与案情毫不相干的事情。
游僧眼中惊恐更甚。
王大人眼中由怔楞变成若有所思。
“之后一两年内,如果表现良好,则有资格得到第二个戒疤,名为“乐福”。”
跪在厅中的游僧抖如筛糠。
他不知道这位大人居然对佛门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深,这么详细。
“你三年就离寺,游历天下,头上现在居然有六个戒疤?”
佛子勾起嘴角,冷淡的笑了,“本官想知道,为你剃度的雷池寺的长老们,头上的戒疤有你的多吗?”
“你是救了天下吗?”
游僧懵了,“我,我,小僧,小僧……”
王大人猛然醒悟,刚要开口,就听见案几上一声怒斥。
只见佛子猛地一拍惊堂木,眉眼森然,眼睛里透着寒潭的冷冽,怒斥道,“大胆宵小,居然假冒僧人行骗!罪加一等!”
假冒的游僧,“我,我没……”
还未来得及狡辩,游僧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在了当地。
“轰——”
刚刚还坚固无比得桌子,此刻四分五裂,死不瞑目的散落在了地上,那块在王大人手里拍了无数次,依然坚挺的惊堂木,此刻碎的找都找不到了。
王大人“唰”的站了起来,眼珠子瞪的老大的看着眼前的狼藉。
不可置信的从他粉身碎骨的“老伙计”上,转移到隐忍着盛怒的佛子身上,惊恐的咽了口水。
没听说废柴沈大人有这个力气啊?!
想到这,王大人心里虚虚,早看见这一幕,昨晚接风宴上,自己该委婉一点,耐心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