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往哪儿去?”
听完计蒙说的那些,穷奇伏在秦枭肩头,懒洋洋地问道。
“……听闻这山里有个宝藏。”秦枭迟疑了下,说了出来,“我想去看看。”
“宝藏?”穷奇嗤笑一声,“那些人类是这么说的?”
秦枭听穷奇语气不太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现在刚下浑夕,正顺着溪流往北去。随着计蒙回到秦枭魂海之中,天上的乌云也逐渐散去,露出已到半山腰的太阳。
天空像是被人劈开了,一边燃烧着火红色云彩,一边挂着稀松的阴云。火烧云那一边极其耀眼,几乎不能直视。
“那不是什么宝藏。”穷奇抬了抬爪子,看了秦枭一眼,“除了他——除了你和他以外没人能拿走。”
“我和他?他是谁?”秦枭微微皱眉。
“墨泽。”
秦枭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禁皱紧眉头。
“……为什么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我?”秦枭问道,“你认识他吗?”
“准确来说是他的转世。”穷奇舔了舔爪子,慢悠悠道,“他早就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秦枭的心脏突然猛地一缩,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悲伤令他不禁脚步一顿,手指微微颤抖。
秦枭停了下来,不适地按了下心口,呼吸不自觉地加重。
“你怎么了?”秦云鞍第一次见他这样,刚想靠近,就见秦枭往旁边移了一步,冷淡而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不,没什么。”
秦枭放缓呼吸,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穷奇感觉他不太对劲:“你不认识墨泽?”
“……我应该是认识的。”秦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恢复了平静,抬步继续向前。“但是记忆被封印了。”
“被谁?”穷奇挑眉。
“我师父,邙灵。”秦枭想到什么,看向他,“你有办法解开吗?”
穷奇听到这名字时顿了下,显然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我肯定是没有,他给你下的封印你只有找同水平或者高于他的家伙帮你。”穷奇说着,想到什么,突然嘿嘿一笑,“是吧计蒙?”
【……您能帮我解开吗?】
秦枭问道。
计蒙:……
“这家伙虽然和邙灵还差那么一点,但要解开还是绰绰有余的。”穷奇说着,勾起嘴角。
【……那个,我来的时候受伤了,你知道吧?所以我现在就……有点困难。】
计蒙吞吞吐吐。
秦枭明白这是不想帮忙了。
这也能理解,秦枭记得他和邙灵的关系还不错,邙灵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自然不会站在邙灵的对立面。
准确来说,正常的反应应当都是像武罗那样,不愿意招惹事端。毕竟谁也不会想为了一个人而和邙灵结怨。
秦枭合了合眼帘,没说什么。
这终究是他自己的事,计蒙不愿意,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怨怼,只是有些遗憾。
穷奇对他找的借口嗤之以鼻:“受伤?呵……”
见秦枭这样,穷奇动了动鼻子,瞥了那玉滴一眼,想了想,还是指了个:“你可以去找烛阴试试。”
“……烛阴?”秦枭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你们人类好像也会叫他烛九阴什么的……”穷奇歪头想了想,“不过他个性挺冷的,不知道会不会答应。我们都不咋喜欢跟他说话。”
“为什么?”秦枭问道。
“他比我们年长很多,也没怎么来往过。”穷奇说着,皱了下眉,“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北边被隔开了,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秦枭并不怎么着急,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人解决的,而且他现在对这种事情也不怎么在乎,能短期解开最好,解不开那他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秦枭毫不怀疑邙灵对他说“不给他解开让他自己想办法”这句话的分量,邙灵既然说出来了,那他再怎么恳求也是无济于事的。
于是秦枭没有多想,继续跟着秦云鞍赶路。
因为他们交流起来用的都是那种古怪的语言,所以前面的秦云鞍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见一堆“叽里呱啦”的细碎声音。
晚上休息时,再次选择了有水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是在半山腰上,一处瀑布旁边,周围尽是高大的树木,茂盛的树冠投下一簇簇阴影,在燃烧的火焰四周投下晦暗的黑影。
秦枭刚钓上来两条大鱼,看了看穷奇,用眼神询问。
穷奇趴在火焰旁边,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用。
秦枭便分了一条给秦云鞍。
秦云鞍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之前秦枭一直都是自顾自地做事,虽然他也有注意到是那长着翅膀的老虎不要才给他的,但还是忍不住意外。
秦枭没有想那么多,抓都抓了,总不能浪费了。
等到吃完后,秦云鞍再次看了穷奇一眼。
他们每次在晚上歇息,决定不再赶路的时候都已是深夜。今天也不例外,在垫完肚子后本该是休息睡觉时间。但秦云鞍看着穷奇迟疑起来。
穷奇知道他在看自己,但对他的想法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盯着秦枭,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已经很长时间没休息了吧?”穷奇能从秦枭的气息中感觉到些许紊乱。
按照常理来说他是不会理睬这种事情的,但望着秦枭已经失去光彩的瞳孔,穷奇眯了眯眼。
“……还好。”秦枭并不准备和他说自己在这里是如何警惕不安,又是如何猜忌怀疑秦云鞍的,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不信任秦云鞍是一方面,担心会突然出现别的状况是另一方面。不可否认他无法放心地在秦云鞍面前睡着,但更重要的是怀疑会不会突然出现新的、从未见过的危险。
秦枭说着,看了眼有些忐忑的秦云鞍:“你不睡吗?”
秦枭记得他每天晚上都是吃完就睡。
秦云鞍看看穷奇,干笑着摆摆手:“……没事,今天不怎么困。”
秦枭听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穷奇看看秦枭,看看秦云鞍,突然变大了身躯,变成有一头牛那么大,卧在地上,点点下巴示意秦枭过来。
秦枭见状,往他那里移了移。
“你们人类不是一个人守夜就行了吗?你为什么不休息?”穷奇看出他没有休息的意思,翅膀张了张,将秦枭揽到自己羽下。
秦枭猝不及防被翅膀揽过,一头扎进穷奇的侧面腰间。穷奇身上的毛并没有多软,反而有些扎。秦枭撑起胳膊,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你睡吧。我给你看着。”穷奇知道他不放心另一个人类,扫了眼他脖子上挂的玉滴,道。
秦枭有些受宠若惊,目光带着几分不解。
“……”穷奇想想秦枭还没记起墨泽,顿了下,敷衍过去,“我和邙灵有些交集,你睡吧,反正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秦枭听言,感觉到穷奇的翅膀又往下压了压,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躺下,靠在他毛发厚实的身上。
穷奇翅膀下压,在秦枭蜷缩起来后,才发现这小孩的身形并不大,和几岁大的幼崽差不多,便回想了下其他野兽怎么照顾崽子的,学着将翅膀盖在他的身上,几乎将他全身遮了起来,只给他露出那毛茸茸的脑袋。
秦枭感到周身热哄哄的,心底知道自己就算反抗也没什么用,便将头顺从地枕在穷奇的肩臂,闭上了眼睛。
秦枭入睡很快,闭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旁边的秦云鞍都看愣了。
在穷奇刚变大他就站起来了,不自觉将神经绷到最紧,大气不敢出地盯着,生怕它一脚把他踩死。穷奇这番动作确实有让他惊讶,但相比起来秦枭的反应才更让他震惊。
他真切地怀疑秦枭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虽然他没听懂秦枭和这妖兽说了什么,但他俩不是今天刚认识的吗?而且这是头凶兽啊!之前这小孩不也看到了吗?那么凶猛的一只怪兽,他就这么放心的睡了?
睡了???
这正常吗?
好歹他俩都是人,这都走那么些天了,也没见他还是对自己放下警惕,还是睡不敢睡的。结果今天刚遇到这野兽,他就敢这么放心地倒在它怀里睡觉了?
啊??
要不是不敢,秦云鞍非得揪着秦枭的耳朵问他是怎么想的。
穷奇突然抬眼,暗金色的瞳孔与他四目相对,紧紧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秦云鞍心中一惊,强行将心绪拽了回来,缩着脖子,在穷奇灼热的目光下转移了视线。
穷奇一口气吹灭了已显颓势的火焰,周围霎时暗了下来。
秦云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随着火焰熄灭,警惕心提至最高。
他仔细感知着四周,只听见那阴风漱漱,掀起草叶、瀑布上水流飞溅拍打石块的声响,并没什么其他值得特别在意的。
穷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
他只是觉得这火有点碍眼,就吹灭了,况且他在这里,根本就没多少东西敢靠近,就算有,也打不过他。这个人类在慌什么?
穷奇不解,却也没问的心思,将头搭在爪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云鞍双眼缓缓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见穷奇闭上了双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吊起了心,望着四周,不敢放松警惕。
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警惕的那些野兽,在以他们为中心的方圆几十里内,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于从上古时期开始就一直存在于世的那些灵兽而言,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专门释放威压,光是站在那里,就能令一众生灵颤抖,乖顺着俯首卧地,起不得半分反抗冒犯的心思。更别说是穷奇这种随心所欲恶名昭著的凶兽了,有些胆小的光是隐约闻到了他残留的气息,就会被吓得仓皇失措闻风而逃。
穷奇特意收敛了自身携带的压迫气场,没有让气息扩散得太远,只是在这一面山腰上划了区域,禁止其他生灵靠近。
穷奇没有理会秦云鞍,围着秦枭闭上眼就睡了。
……
秦枭这一夜睡的很是安稳,一夜无梦,全身都被温暖的气息包裹,如果不是自己的生物钟令他睁开了眼,他很可能会睡过头。
秦枭缓缓从穷奇翅膀下钻出来,发现天色大白。璀璨绚丽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在地上透出一片片斑驳阴影。
秦枭看了看还在呼呼大睡的穷奇,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
这就是他告诉自己的他会守夜?
……不过想来也不应该将这种事交给他。
秦枭揉了揉太阳穴,听到动静,转眼看向对面的秦云鞍。
秦云鞍憔悴地盯着他,目光复杂。
他紧张了一整晚,不光是警惕那些神出鬼没的怪异野兽,还要警惕近在咫尺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穷奇。
尽管穷奇一晚上都没干什么,只是偶尔抖抖翅膀,甩甩尾巴。但他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能令秦云鞍紧张不已。
秦枭莫名看着紧张兮兮地秦云鞍:“你怎么了?”
秦云鞍神色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招招手。
秦枭走过去,却见他转身要去瀑布那里洗漱,便跟了过去。
“……我冒昧问一下,你这里是不是不太正常?”秦云鞍看着捧起水洗脸的秦枭,忍不住指了指头,问道。
秦枭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你是怎么放心在那个魔兽怀里睡的啊?我光是看着它就觉得心惊,而且不是昨天才刚见到吗?你怎么就这么放心地睡了呢?不怕它把你吃了?”
秦云鞍一连问了好几句。
秦枭将脸上的水渍擦净,才看了看他,有些疑惑:“那又如何?”
“什么?”秦云鞍一时没懂他的意思。
“他如果想吃我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反抗的。而且他现在对我并没有展现出有食欲的样子,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担心那么多。”秦枭又洗了洗耳朵,平静道,“我觉得他没什么恶意,也拒绝不了他,就这样。”
“那你是觉得我有恶意呗?咱俩都这么些天了,你还是对我不放心?”秦云鞍惊异道。
秦枭站起身,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掩盖的意思:“这可说不准。”
“不是,我们都这么些天了,你就不能——”
“刚开始本来就是你想来接近我。”秦枭不为所动,“你这一直以来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因为我给你下的封印会危及到你的生命。我们从刚开始就没有讲过什么情分,相处中也从未有过信任,我为什么要对你放心?”
秦枭说出的话可谓是冰冷到了极点,秦云鞍听得都感觉心惊。
这家伙是真的没感情吗?
“难道你对我很信任?”秦枭反问道,目光明亮透彻,“不会吧?你只是担心穷奇发起狂来会殃及到你,所以你才把我叫过来和我说这些,不是吗?”
虽然道理是这么说没错……但每次听秦枭说话总有种被刺破的难堪。
在秦枭眼里,好像人和人是不会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对彼此产生亲近的。
而且其实说起来,在这些天的相处中秦云鞍或多或少对秦枭也是松动了几分心的,有时也会想,如果到时候封印解除了,要是再遇到生命危险,他也很有可能会看在这几天的好感去救秦枭。
可秦云鞍没想到秦枭和正常人的思维完全不一样,他好像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相当不信任,总觉得任何的接近和行为都是有目的的。
秦云鞍总怀疑秦枭活的是不是太累了。
这种理念要是出现在一个三四十岁的成年人身上那还正常,但他不是还不到十岁吗?秦云鞍回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些比秦枭年龄大很多的人,感觉和秦枭比起来,那些人都显得有些天真烂漫。
……真是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他的。
秦云鞍望着秦枭的背影,摸摸后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