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门派的招生仪式开始了，有仙山虽说因为先前的事，名气有些受损，但影响并不算大。而同样不少人慕名赶往一念山，曾经大多数人都觉得进魔教的无非穷凶极恶之徒，其实也不然。也有很多被逼无奈之人，抱着绝望投奔魔教，一待就是十数年。
屠廿这两天组织新生入门，封印新人魔元，忙得脚不点地。整个一念山忙碌又生机勃勃，啼婴反而无所事事。
于是谁也没留意到，她趁着人来人往溜下了山，又一次来到灵山镇。
那处偏僻的草堂里，两个童子一开门就看着门口端坐着一只白狐狸，模样像是在等人。
童子惊呼:“师傅，外面有只狐狸啊！”
草黎居士在堂里帮人号脉，只说了句不必理会。两个童子便该打扫打扫，该抓药抓药，啼婴也静静坐在门边。直到病人走出门，她才一溜烟进去，顺道还用尾巴把门带上了。
草黎居士一如上次见面那样，手持医书，一脸淡漠，也没有正眼看她，似乎外界天崩地裂都与他无关。
啼婴当着他的面变回人形，随后她“扑通”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头:“不肖女见过义父。”
对方将拿着医书的手慢慢放下，眼神却还是落在纸上:“我唯一一个义女已经死了十七年了，何曾还有一个？”
啼婴笑着卖乖，抬头行礼说:“那看在您义女白绥是我前世的份上，劳烦您再收一个。”说罢又磕了下去:
“啼婴见过义父。”
草黎居士没有应她，闭目养神。
啼婴这会脸皮厚，跪着蹭过去，眼巴巴摇着草黎居士的腿:“义父——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倒是一点都不念旧情啊。”
“清心散我这没有了。”草黎居士眼皮都不掀一下，直截了当地说。啼婴一噎:“不是，您老人家就觉得我是为了求药才来找你的啊？”
“不然呢？十几年了也没见你这么殷勤过。”他眯眸扫向一脸委屈巴巴的啼婴。
“那我也得知道您老人家人在哪啊！要不是我和屠廿偶然来到这，我到现在都不一定能见着您呢！”啼婴嘟嘴。
草黎居士又不理会她片刻。她跪久了觉得腿麻，直接把双腿掰到前面来盘坐着，冷不丁听得一句:“你和他双修了？”
啼婴咬唇，半晌才“嗯”了一声，不敢抬头。草黎居士长叹一声:“罢了，总归你也不可能再和前世一样了。”
“屠廿和源道也不一样。”啼婴小声嘟囔。但是草黎居士却冷冷地说:“你不记得二十年前吗？那时源道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留在有仙山，跪在地上求我这个师尊收你为徒，我最终拗不过他，才松口将你收为了义女。”
啼婴默然。他惋惜道:“人总是会变的，阿道曾经也是个好孩子。或许是我逼他太紧，总拿他和源念比较，希望他尽快强大起来，不想反而揠苗助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义父，那都是源道自己的选择，”啼婴抬眸，“曾经的阿道，早就回不来了。”
草黎居士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拿过一边的药渣，放在手指尖慢慢碾碎:“越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人越想追求。源道被欲望迷住了双眼，你又知道屠廿不会吗？”
啼婴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了另一件事:“我其实想问您，为何离开有仙山，在此处当个乡野大夫？”
他轻笑:“修仙修道，修得越多，越发现自己跟这世道脱节了。修士历练，愿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成仙后，却再不过问世间事，这让我不禁怀疑成仙成神究竟是为何？更何况仙门之间勾心斗角，阳奉阴违，排除异己。绥儿，我觉得自己修仙半生，都不及四处漂泊，治病救人这十几年来得自在心安。”
啼婴莞尔一笑:“您曾经在有仙山仙君中位列第二，德高望重，而今不也抛弃了一切欲望，安心蜗居在这一隅吗？可见世上是有人能坚守本心，不为欲望所动的。”
草黎居士微愣，随即笑着戳她脑门:“好你个鬼丫头，在这套我话呢。也好，从他为你特意向我求药来说，我还是能看出他一片赤诚，其余的，就看你们的缘分吧。”
“说到药，您真的没有清心散了吗，那点估计最多最多够我撑一年的。”啼婴小声说道，手指默默伸出来比了个一。
他轻嗤:“别想了，一株断愁草只够做那些，再想要可比登天还难了。”
啼婴抬眼讶然:“原来你要他们找的断愁草是清心散要用的药材啊——”
“不然呢，”他吹胡子瞪眼，“我没事干故意刁难他？”
啼婴忙陪笑，还狗腿地帮草黎居士揉肩捶背。
“行了，把手伸过来。”
草黎居士嘴上没留情，还是帮啼婴把了脉。半刻钟后他微微摇头:“有一味药引，若是不找出来，谁都没法子解毒。”
“那怎么办啊义父？都是如空那个糟老头子，都把我丢给魔教了还惦记着利用我。”啼婴气得想跺脚，草黎居士却一声冷笑:“是他么，那倒也不奇怪。”
啼婴斟酌开口:“如空跟您有仇吗？”
“反正我们称不上那么志同道合。”
啼婴还想再问些话，但见草黎居士起身，拿了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她:
“比不上清心散，但也能勉勉强强撑着。”他说罢，扶住啼婴的肩膀令其转身，啼婴感觉到一股内力汩汩注入自己体内。
“希望这内力到时也能帮你一点。”草黎居士背过身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啼婴深吸一口气跪下，朝着他又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义父。女儿改天再来看望你。”
草黎居士没有回应。啼婴静默地注视了一会他的背影，便自行离去了。
良久，草黎居士坐下，抬首叹息，喃喃道:“狐妖被背叛过，往往会断情绝爱。啼婴已经无法爱上任何人了，阿廿，你们两个能走到哪一步，就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