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很快便到了校门口,许灿墨叽了半天在口袋掏零钱,结果坐边上的暴发户直接给了司机一百,还阔气大方的来了一句:“不用找零了。”
许灿下车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表情跟她说:“车费我承担一半,我有钱了再还你。”
以前那伙小跟班跟她在一块就从来没掏过钱,吃喝玩乐都是她买单,反正她爸给的卡不限额度,但许灿今天跟她提出的是平摊,导致她颇为震惊的看了人一眼。
“不用,送份早餐到七班就行。”梁婷摆了摆手,许灿欣然答应。
由于地雷会在门口逮人,她俩还是选择翻墙进学校,只是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刚好被经过的一位老师撞见。
那老师似乎是高三的老师,眉毛很浓,看着脾气不太好,就住在附近学校分配的房子里,人也不好讲话,拎着她俩直接进了年级教导室,还打电话叫来了地雷。
梁婷对这种场面是司空见惯。
可许灿不同,人生中第一次被教导主任训斥了半小时,她憋的满脸通红,羞愧难当的低着头。
直到下早自习陈砚过来领走人,他显然是对许灿这种反常的行为不敢置信,将人带去了办公室谈话。
陈砚气质是儒雅随和型的班主任,正是因为这样恰恰给人一种很好相处说话的错觉,但其实他很擅长于以柔克刚。
他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不温不热的问道:“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许灿垂着头小声的回:“没有。”
陈砚放下杯子,沉思了一会才说:“嗯,没有就好,你上学期进步的很快,老师为此感到很欣慰,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你是我带的第一个艺考生,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怕你适应不了一班,所以才将你安排在林驰边上,希望他能给一些帮助。”
原来如此,许灿这才明白原来是陈砚刻意安排的。
“效果确实不错,不过最近我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风言风语。”陈砚话锋一转,让许灿不由的开始紧张不安,更多的是一种局促,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陈砚的问话。
陈砚看出她的情绪变化,笑了一下缓和气氛:“别紧张,少年青春时期对异性产生好感这很正常,老师也是过来人,理解你们的那股冲动,你们成绩没有因此而下滑,反而相互成就彼此,还在各自的领域熠熠生辉,这点分寸你们把握得非常好。”
“不过这学期我还是把你们分开了,也是怕这种事在班上和老师间传开,影响到你们两个,我相信你跟林驰都是懂得主次分明的好孩子,也一定能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对吗?”
“嗯。”许灿点点头。庆幸陈砚没有将早恋影响学习这种话说得很难听,她自然理解陈砚的用意,自己和林驰的那点小秘密传到班主任耳朵里,这就意味着不久后会传到其他老师那里或者年级主任那里,事情一发酵,放任不管只怕会越难控制局面,如果他身为班主任不有所作为,就会引发其他任课老师不满。
“其实你这几天没去上专业课我也知道了,昨天物理老师说你上课一直打瞌睡,晚自习我看你也翘了,虽然有同学替你打掩护说舞蹈老师找你,不过是不是真的,我也就不追究了。”陈砚心平气和的说完这段话,又继续推敲道:“其实在我这里,成绩单也好,特长也好,终究将来也只是养活自己的一项技能,老师更希望的是每一个学生都能品行端正,永远都保持一颗善良可爱,积极乐观,热爱生活的心……”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打断了陈砚的话。
“应该是你的家长来了,他们说你两天没回家了,有什么话,好好跟他们说,别让父母担心你。我先去跟你爸说俩句,你在这里等会。”陈砚苦口婆心的说完,便起身去开门迎接学生的家长。
许灿下意识扭头一看,恰好跟她爸撞上视线,但许富华并没有给她过多的眼神,而是和陈砚互相笑着礼貌握了握手,俩人关上门后,许灿便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声了。
办公室里现在空无一人,老师们都去吃早餐了,陈砚估计没来及吃早餐就听到了自己事,赶到教务处接人,还要煞费苦心的劝导一番,许灿心里有些内疚。
可看到许富华来了的那一刻,她心里又对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到后悔。
很快陈砚便开门叫了她两声。
她踌躇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挪动双腿。
许富华带她出去吃的早餐,在校门口的早餐店点了两碗汤面,上面的盖码是豆角肉沫,还有一颗金灿灿的煎鸡蛋。
父女面对面坐着埋头吃面,一时间相顾无言,只有“呼哧呼哧”的嗦面声。
三两口就解决完那碗面的许富华先一步打破僵局:“你爷爷奶奶回老家了。”
许灿没什么反应的继续小口吃着面条。
许富华态度忽然冷却下来:“如果你妄图用叛逆的心理来发泄对父母的不满意,我劝你还是及时悬崖勒马。”
许灿动作一顿,抬起眼睫失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以为是自己这几天的反抗有了成效,所以许富华特地跑来学校,是过来劝慰自己的,她心里仍对他们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现在想想,有时候心里确实不能往好的方面想一件事,结果出来只会让人倍增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往坏处想,同时也做好接受最坏的心理准备,这样至少还不会二次受打击。
许灿认真问:“爸,我是你们捡来的吗?”
许富华眉头一皱:“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许灿将筷子放下,问了一句百思不得其解的话:“不是小时候经常有人开玩笑说我是河边捡来的吗?现在你们这么对我,我有点信这个造谣了。”
“我们含辛茹苦的养了你十六年,你就是拿这种态度来报答你的父母吗?”许富华的样貌还是一如年轻时候一般英俊,但许灿总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他,尤其是性格,更是相差甚远。
“你妈说得对,你之前就是被我们惯坏了,变得越来越自私自利了,只顾自己的前程,不在意父母的死活。”许富华这些难听刺耳的话,像是一把小锤一下一下的敲在尖锐的钉子上,而那枚钉子深深地埋进许灿的心脏里,里面早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忽略女儿的伤心难过,继续用最残忍的语气说到:“你现在成绩好不容易提了上来,还要多此一举的浪费钱去学个专业,你将来毕业工作后,不也照样可以将它发展为自己的爱好吗?就非得走艺考这条路?”
许富华这种无所谓的语气,等同于在告诉她,你坚持的这份梦想半点意义都没有。
“你知道舞蹈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意义吗?”许灿眼睛里蓄着泪,眸中却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执着:“每当我无数次对这个世界失望时,它是我唯一的欢愉和慰藉。”
“你体会不了我的心情,还要试图摧毁我的信念,你们对我真的很残忍。”许灿心里堆积的委屈像是洪水开闸门一般浩浩滔天,眼泪决堤而出的发誓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傻乎乎的做一个懂事的孩子了。”
“你别忘了,你现在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没有经济来源。”许富华狠着心威胁,说出了刘玲玲教他的最后一句话:“今晚记得老老实实的回家,还有学校里的事我就不多说你了,我公司还有事,你最好安分一点,我不想明天耽误上班时间再来学校一趟了,不然我就直接给你办转学,你到县里的高中去读寄宿学校去。”
说完,许富华放下早餐钱就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许灿震呆的坐在冰冷的板凳上。
一阵阴风吹来,她脑子才逐渐清醒。
看来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许灿颓然片刻,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最后拿起筷子,将那碗已经凉了的面统统扒进了嘴里,它想将胃里的空虚感填满,结果适得其反,刚走进校园里,她便感觉胃里一阵不适,情急之下只能抱着垃圾桶将东西吐了出来。
突然脚边滚过来一瓶矿泉水,许灿顺着视线看过去,居然是一脸看戏表情的梁婷。
她嘲讽道:“说好的给我送早餐的,怎么抱着垃圾桶在痛哭呀?”
现在是第一节上课时间,她居然没去上课,看来真对自己的学业秉持无所谓的态度。
许灿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而是捡起地上的那瓶水跟她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声:“谢谢。”
梁婷有些别扭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对她循循善诱道:“要去跟我一起抽根烟吗?”
许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没经过大脑就答应了。
俩人找了一个栋安静的居民楼道口,也不知道住这里的是什么人,梁婷就大着胆子点燃了一根烟。
许灿拿烟姿势怪异别扭,怎么都没有对方拿得好看,蹩脚似的抽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梁婷教了她一下,第二口她直接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直到第三口,楼梯间突然走下来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许灿下意识扭头一看,拿烟的手还来不及迅速背至身后,就听到杨琼那一声熟悉的叫唤。
杨琼瞳孔震惊了一下,而后紧皱着眉问:“许灿,你干什么呢?”
“傻愣着干嘛,赶紧跑。”梁婷扔了烟,直接拉住许灿转身就跑。
许灿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别人拉着一路狂奔,停下来的时候灵魂还在出窍,手上的烟也不知何时被掐断了。
“我去,舞蹈老师怎么在那。”梁婷喘气平复自己的呼吸。
许灿突然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杨琼在那里?故意带我过去的?”
梁婷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怒道:“你脑子有病啊,你都不知道舞蹈老师住哪,我能知道吗?”
“我去上课了。”许灿冷着一张脸,将手上的烟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朝教学楼走去了。
梁婷觉得没有追上去的必要,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她觉得这种误打误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琼的出现应该就是压垮许灿的最后一根稻草。
曾经最优秀的学生,如今变成这副坏学生的样子,大概此刻她心里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她一定后悔当她的指导老师了。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让她彻底粉碎了那早已破烂不堪的梦境。
许灿觉得她以后都不敢再面对杨琼了。
心情跌落谷底的许灿回到教室里,面无表情的跟台上的英语老师说了一声报告,教室里的同学纷纷看向她。
“去哪里了?”英语老师不悦自己的课被人打断。
“家长来了。”许灿无瑕顾及周围异样的眼神,用一个非常正当理由便进了教室。
林驰等了她一个早自习都没见到人影,手机电话消息都快换着打爆了,后来向浅洲听到许灿今天翻墙被抓到请了家长,林驰赶到办公室,便看到她跟她爸一起走下了楼梯。
他头脑很清醒,当时追过去,怕给人印象不好,许灿现在还是敏感时期,早恋这种事怕是不利于她现在的状况。
现下看到她一脸颓唐的样子走进教室上课,猜到估计是父母还是没同意。
林驰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做出了一个昨晚想了很久的决定。
林驰等了一天,终于到了下午放学。许灿也没怎么学习,因为书上的字她一个都听不进去,趁老师在台上写字,她便偷偷撑着下巴睡着了,直到下课铃声响,才醒过来。
今天是周五,周围同学都陆续走了,林驰等着她先动,只看到许灿呆呆坐在位置上愣了许久,像是在思考问题。
林驰这才起身背上书包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课桌,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许灿灿,今天知道等我了?”
许灿听到林驰的声音,回过神来,偏头看了他一眼,冷淡的回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