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忍冬招呼着小宫女们进殿伺候,穿衣洗漱上皆不假手于人,全都自己亲力亲为,只叫小宫女们换水,递东西,一切收拾妥当,忍冬取了一套雀梅色宫装替沈清姀穿上。
人若出挑,穿什么都好看,雀梅色不比寻常颜色来得娇艳,却仿佛深夏里醇香梅子酒中一颗能让人解腻的青梅,入口甘冽的同时酸涩开胃,让人回味无穷。
三色绒花步摇斜插进发髻当中,一对珍珠耳坠显得沈清姀清冷中略带一丝娇丽,姝色无双,胭脂水粉只薄薄敷了一层,最后抿一抿唇脂,沈清姀拿了妆屉上早已搁置的冰丝竹骨美人团扇,领着忍冬出了门。
今日是第一次给皇后请安,情况与之前大有不同,沈清姀的瑶华宫与凤鸾宫离得相近,短短一段路倒也不费时费力,她到时,凤鸾宫中还无一人,出来迎接的是个相熟面孔。
锦屏自从在皇后面前失了宠,往后更没了在皇后面前说话的份,但好在不管如何,她还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虽不用奉茶,却奉皇后之命,出来迎一迎沈清姀。
“奴婢给姀贵人请安,贵人安。”锦屏一见沈清姀,不自觉缩起十指,她的手才长好,原本光秃秃的手指慢慢长出了凹凸不平的指甲,乍一眼看去,像是皮肤皲裂未好,糙兮兮的.
女子爱美,锦屏亦是,再者,她面对沈清姀,一下子就能想起自己被剔甲的那个时候,后背冷飕飕的好似灌了冷风,没禁住打了个寒颤。
“起来吧。”沈清姀目不斜视,没将锦屏的异样放在眼中。
锦屏偷偷瞄一眼新晋贵人,眼底藏了若若恨意道:“贵人先稍坐片刻,皇后娘娘还在内殿更衣,请小主稍安勿躁。”
锦屏让人上了茶,沈清姀顺着她指引手势坐到了左侧自上往下第三个位置上,皇后宫里的茶多为天山白,等到茶过三巡,凤鸾宫也热闹起来了。
先到的是江美人与高才人,她二人相携而来,见到沈清姀愣了愣,江美人尤其是面露尴尬冲着沈清姀行礼,而高才人则是畏手畏脚跟着江美人。
沈清姀从位置上起来,也向二人颔首示意。
原本说说笑笑同来的二人,一下子没了声音,沈清姀神色自若继续喝茶。
随后进来的是陆昭仪带着蒋贵人,沈昭容带着付婕妤。
四人从行礼的几人面前经过,付婕妤率先停下了脚步:“哟,这位就是姀贵人吧。我以前去慈安殿的机会少,没怎么见过姀贵人,姀贵人别介意啊。”
“嫔妾给付婕妤请安,婕妤安好。”
付婕妤内心不爽快,嘴巴上也管不住,平日里在场几人争宠也就算了,现在一下子来了个贵人,还是宫女出身,她别提心中有多憋屈,所以即便沈清姀规规矩矩的,付婕妤还是忍不住鸡蛋里挑骨头。
“姀贵人来这么早,这是想着要伺候皇后娘娘?要我说,姀贵人,你应该清楚自己不是宫女了,这些服侍人的活就让旁人去做吧,免得失了分寸。”付婕妤眼中充满讥笑,上上下下打量沈清姀道。
“嫔妾多谢付婕妤教诲。”沈清姀施施然朝着付婕妤行礼,慢慢道:“嫔妾来得早,只是心里紧张,念着是第一次给皇后娘娘请安,却不想头一个到凤鸾宫的会让人看笑话,这实在是嫔妾没想到的。”
沈清姀眉间含了一缕忧愁,继续道:“再说服侍皇后娘娘这件事,嫔妾自认为是受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凤恩,才能做了圣上妃嫔,那不管是宫女还是妃嫔,都将尽心尽力服侍皇后娘娘,可若按付婕妤您方才所说?妃嫔就不用伺候皇后娘娘了吗?那嫔妾从前学得道理就都错了,宫中千百年来的道理也全都错了,嫔妾自会向皇后娘娘说明情况,嫔妾谢付婕妤。”
“你…”付婕妤屁股没沾热凳子,就着急忙慌站了起来,口齿结巴道:“我可没说妃嫔就不用伺候皇后娘娘了,我是好意提醒你,别丢了身份。”
“嫔妾没什么身份?”沈清姀淡淡笑了:“就不劳付婕妤替嫔妾担心了。”
付婕妤吃一个闷亏,还差点被人告到皇后面前,当即不再说话,阴沉着脸坐在了蒋贵人前头。
陆昭仪是右手侧第一位,沈昭容则落座于沈清姀前头,她们二人仿佛没听见付婕妤与沈清姀争论不休,只淡淡喝茶,宫里最好伺候的两位,果真名不虚传,沈清姀瞄一眼对面的蒋贵人,却见她肆意扬眉,好似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沈清姀垂眸,果不其然,外头有一道女声传进来:“本宫竟不知,一个贵人敢和婕妤争起口舌来了。怎么?宫里的规矩什么时候这样乱了?”
“臣妾\嫔妾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贤妃扶着梨云的手,慢悠悠走到左手边第一位,快五个月的肚子有些显怀了,她故意挺了挺腰,梨云忙让人垫了软枕在贤妃腰后头,贤妃舒舒服服靠了,看着面前几人,晾了好一会儿才叫起:“姀贵人跪着,其余人都起来吧。”
沈清姀身形没动,付婕妤幸灾乐祸,轻轻哼了一声,引得贤妃剐了她一眼。
贤妃吹开茶沫,冷冷道:“姀贵人,不是本宫要罚你,只是你才承宠,就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付婕妤再怎么说也是正五品,她说你,你就听着,别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无法无天。”
贤妃说完,手腕用力,茶盏被重重搁在案桌上,飞溅出热烫的水珠子。
贤妃冷眼看沈清姀,鹅蛋脸,柳叶眉,唇红齿白间露出天鹅颈,毫无新意的雀梅色宫装穿在她身上仍旧压不住她清丽无双,贤妃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本宫今日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贤妃!凤鸾宫中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