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轻摇圆扇,漫不经心地问道:“桂嬷嬷,偷盗宫中之物是何罪?”
桂嬷嬷一板一眼答道:“回禀公主,偷盗宫中之物杖责四十,偷盗御赐之物罪加一等,杖责八十。”
一听到杖责八十,婉儿面色苍白,求救的目光望向驸马:“子涵,我是冤枉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玉镯。”
可怜的姑娘,以为公主仍然对驸马言听计从,以为公主府做主的依然是驸马,却不知三个月前就已经变天了。
杖责八十?婉儿身子骨本来就弱,怎么挨得起啊。驸马怎么忍心呢,只好双膝下跪,向公主求情:“请公主明察!婉儿素来不喜金银首饰这等俗物,怎么会盗取公主的玉镯呢?再者,公主的闺房戒备森严,婉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玉镯?公主的玉镯怕不是……”
驸马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声洪亮的“圣旨到”给打断了。
无忧斋内,除了公主之外,所有人都跪下接旨。
传旨太监向公主请安之后便打开圣旨传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林婉品行端庄,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闻之甚悦。金科状元范子敬金榜题名,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之相配。林婉待宇闺中,与范子敬八字相合,堪称天设地造,择良辰完婚。
钦此。
皇上怎么会给她赐婚?范子敬又是何人?管他是不是金科状元,她早已经和子涵私定终身,此生非子涵不嫁。林婉双眸含泪,怔怔地望着驸马。
驸马跪在地上,心中怆然,范子敬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屡第不中,今年不知怎么就金榜题名,又怎么会是婉儿的良配。
“林姑娘还不领旨谢恩?”传旨太监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林婉,挑了挑眉,语气不善道,“林姑娘,莫不是要抗旨?”
“婉儿,还不快领旨谢恩。”
只当权宜之计,驸马心中安慰自己,催促林婉领旨谢恩。
“民女林婉领旨谢恩。”
林婉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冒出血珠,才含泪叩拜,颤抖着双手领旨谢恩。
“公主凤体安好?皇上心中可是时常记挂着,公主可要常进宫走动啊。”
传旨太监上前行礼跪安,笑容谄媚。
“桂嬷嬷,赏。”
桂嬷嬷示意跟前的一个小丫鬟,小丫鬟伶俐地给了传旨太监一个香囊,又给了其他小太监一些碎银。
传旨太监掂量着分量极重的香囊,一张脸都笑成一团:“公主,奴才这就告退了。”
传旨太监一离开,驸马就拉着林婉跪在了公主的面前:“公主,求求你,救救婉儿吧。那范子敬已是花甲之年,婉儿都能作他的孙女了,怎么能嫁给他。”
说着,驸马甚至磕了几个头,直把额头磕出了血印。
这个曾经自视清高,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终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低下了他的头颅。
公主捧起一盏茶,水雾氤氲之中看不清神色,驸马只听得公主不急不缓道。
“天子赐婚,本宫又有什么办法呢?本宫若是有法子,驸马今日又怎么会跪在本宫面前?”
驸马愣住,一时竟没有明白公主的话中之意。
“公主若是愿意帮忙,日后我定真心对待公主,绝不辜负。若再辜负公主,只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周子涵!你以为本宫稀罕不成?”
驸马周子涵出身微末,幼年丧父,但天资聪颖,寒窗苦读十年,一朝金榜题名。因生的仪容俊雅,被圣上点为探花郎。昭仪公主对周子涵一见钟情,便缠着皇帝哥哥赐婚。谁知这探花郎周子涵早已心有所属,对昭仪公主不假辞色,甚至将青梅竹马林婉接进了公主府,安置在东苑。三个月前,公主和驸马又为了林婉大吵一架,公主一气之下将驸马赶到了偏僻的西苑,自己也病倒了。
公主大病一场,倒是变了个性子,不再张口闭口驸马,甚至都不再提起驸马。
桂嬷嬷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每日烧香拜佛,感谢佛祖让公主幡然醒悟。
驸马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待公主?便是当今天子也不敢给公主脸色,变着法哄着公主,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公主,你可不要心软啊。”
桂嬷嬷眼瞅着驸马抱着体力不支而晕倒的林婉离开,便苦口婆心劝道。
“桂嬷嬷,放宽心。”
公主招来一个小丫鬟,对着她耳语几句。
待小丫鬟离开之后,公主问桂嬷嬷:“桂嬷嬷,外院的带刀侍卫有多少?”
“回公主的话,有十六人,可要加派人手?”
桂嬷嬷答道。
公主莞尔一笑:“竟有十六人吗?今夜都撤了吧。”
“这……”桂嬷嬷有些犹豫,“公主,这太危险了。若是将带刀侍卫都撤下,要有宵小来犯可如何是好?”
“天子脚下,何来宵小?”公主挥了挥手,不愿多谈,只说了一句,“本宫心中有数,桂嬷嬷照办即可。”
“是公主。”
桂嬷嬷一向衷心,心中虽有顾虑,但也不敢忤逆公主。
“桂嬷嬷,传膳吧。”
公主吩咐一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丫鬟们便端上了精致的菜肴,八珍玉食,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桂嬷嬷,这几日由你操劳打点全府上下辛苦了,一起用膳吧。”
“公主,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嬷嬷不比常人。”
公主这话一出,桂嬷嬷忆及往昔,不由湿了眼眶,哽咽道:“多谢公主。”
相比驸马和林婉的寝食难安,公主和桂嬷嬷则怡然自得,胃口绝佳,桂嬷嬷更是开心,比往日多吃了一碗饭。
黑幕笼罩,月轮高高挂在夜空,撒下一片银霜。万籁俱寂,时不时地听到风吹过竹叶的簌簌声。
“公主,已经亥时了,该歇息了。”
公主的贴身丫鬟玲珑卷起外层绸绫帐帘,整理好床褥,在床头挂上了陇香。
此时,公主正翻阅手卷,兴致正高:“已经亥时了?玲珑,本宫再看了一会儿书,你先下去吧。”
玲珑低声告退。
公主瞥了一眼窗外明月,放下手中的书卷,拿起镊子专心剪灯花。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每天晚上,她都要剪灯花,这细致枯燥的活让她想起她在深山苦修的日子。
正挑到一半,烛花摇影,门外响起一道低沉的女声。
“公主,高识才来报,驸马已经带着林婉连夜潜逃出城。”
“嗯,将说好的银票交给高识才。”
“公主,高识才想要留在公主府。”
“那就随便安排一个虚职吧,府里还养得起一个闲人。”
那人退下之后,昭仪公主就卧床歇息了。不出她所料,她一闭上眼睛,就听到那道冰冷而又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