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是自己的内心狭隘,有些不开心了,虽然小张和李科在三线,他们都宠着丽影,而我,作为丽影的朋友,也替她感到开心,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时时刻刻都那么大度。
消毒台上只剩下我的手机孤零零的在那摆着,它和主人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打开小黑的对话框告诉他出来拿饭,然后把产房的事情全部给他发了过去。我发那么多内容,其实并不是希望得到他的回复,而是觉得打字多就可以浪费更多的时间,我就可以营造出我很忙的假象,这样我就不用那么快去吃饭了,说白了就是借手机以掩饰我内心的尴尬。
“盼弟,你快点儿……”丽影清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抬眸一看她站在我的眼前。
“你吃好了?”我真诚的笑着问她,但她突如其来的到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就等你呢,小张、李科还有龙哥,他们三个人都把我们的饭打好了,但是里面没地方了,我们待会儿去休息室吃吧。”
“那他们吃了嘛?”
“都吃过了,就我们两个没吃了。我刚在里面等你,你半天也不过去,快快快,去吃饭,我要被饿死了!”丽影拽着我离开了消毒间。
彼时,我感到无比幸福,我没有被忘记……
还没进门就他们吃完饭出来,狭小的屋子是一地残渣,龙哥见到我笑着问,“你搁哪呢,这老半天的,我看你没来,给你打了点菜,快去吃吧,我去那屋玩会儿手机。”
“谢谢龙哥!”我走到桌前,看着保温桶,果然里面只有菜汤,菜早就被捞完了。
小张和张科把饭菜和丽影交接完了之后也要去休息室了,临走前,小张塞给丽影半包榨菜,说他们都没舍得吃完。
经常吃猪场的饭菜的确会觉得榨菜更美味一点,但每次榨菜送来的都不多,所以我总是抢不到。
主管的房门紧闭着,不知道他在里面不会不黯然神伤,还是和谁打电话倾诉苦闷,或是他和的兽医正在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李德的房间也同样紧闭着门,不想知道他干嘛了,那个讨厌鬼,实在令人喜欢不起来。
有间男休息室都烟雾缭绕的,他们拿出藏在拐角的扑克牌打了起来,屋子的角落里,有男同事正在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我听到他们在说不知道什么时候隔离才能结束。
这几个男同事我并不怎么熟悉,他们是配怀舍的,那天出来再想进去,配怀舍的门就被锁上了,最后只能跟着我们留在外面。现在想想他们还挺幸运的,毕竟待在外面比在配怀舍舒服多了。
女休息室本来只有一间的,因为那两个女大学生和我们处不来,她们就搬到另一间房里了。
洗完澡后,我和丽影躺着聊天,聊着聊着丽影便不说话了,我一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而我,因为第一次在场线上过夜,有些兴奋地睡不着,回想到之前在医院度过的难忘夜晚,那时候我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但现在我身边有一群人,就好像是去野营露宿一样,让人感到非常奇妙……
我知道小黑那边的处境肯定不好,他们只能待在猪圈内,不能洗澡,上厕所都只能在猪栏里上,关键他们晚上怎么睡啊,连个垫子都没有。
手机忽然来了消息 ,龙哥问我睡了吗,他说他睡不着想和我聊一会儿,我们十分默契的开始骂李德,然后聊着聊着我也就睡着了。
三线封闭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快中午了,还是外面一阵吵闹声把我吵醒的,丽影睡得还很香。外面人说谁谁一直醒不来,扒开他眼睛看才知道染上红眼病了。我的噩梦成真了,红眼病真的染到人身上了。
而龙哥和丽影也“有幸”成为第一批感染者,小张担忧得不行,忙打电话给他们一线的主管,说能不能想办法把人带出去看病,小张说他想回一线,不想在三线待着了。
贾主管说得好听,但是绕到最后意思其实很明显了,就是不想要小张和李科回去了,人家也怕自己的产线猪受到影响,也害怕承担责任。
挂了电话之后,小张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我知道他心理落差一定很大,因为之前一口一个的“老大”,如今也不再是他的避风港了……
为了方便照顾彼此,我们三男两女搬到一间休息室了。
小张对丽影很紧张,一会儿呼唤着,“丽影,丽影,醒醒”,一会儿又摸她额头的温度,怕她发烧。
忽然外面一阵吵闹,好像在吵架。我和李科都出去一探究竟。
配怀舍有几个人按耐不住了,他们敲打李德的房门,想讨个说法,只是在三线睡了一夜就染病了,以前都还好好的。但李德窝在房间里面,怎么叫他也不出来。
两个女大学生开门出来说,“你们别吵了,主管说了,感觉不舒服就去睡觉,上班时间可以去睡觉,工资照常,你们还吵什么?”
“你说这些不觉得很好笑嘛,你没得病你不急,等你得病了我看你还会这样说嘛?‘不舒服就睡觉’?出事了你能负责嘛?”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怼她们。
李德走到门前,用很平静地语气说,“出了事我负责。”
“人要是死了怎么办?有后遗症怎么办?”有人问。
“我说了出了事我负责。”然后李德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那种笃定、凶狠的目光,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一瞬间,大家都不再说话,好像被李德的气场给折服了。
李德也不再说话,转身回屋,门被女大学生关上了,然后大家也都很识趣地离场,最后只剩下我和李科还站在原地。
这封闭式管理的猪场真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这跟经常打死人的那种教育学校有什么区别,我们是打工又不是卖身。
看着李科,他的脸上已经没了神采,之前拖死猪的时候那么累也没见他这样过,再怎么成熟沉稳他也只是个刚实习的大学生呢,还没毕业就见识到了社会险恶,可怜他了。
“我们再去问问主管吧,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