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疏疏，树影斑驳。
裴府的后花园里，灯笼被晚风吹得晃起，烛火摇曳。
裴知懿陪着幼安出来消食，两人一前一后踩在鹅卵石小道上，背对着月光，人在后面走，影子在前面移。
裴知懿负手而行，身形修长，衣摆随着步伐晃动，露出雪白的裤角，被仔细地收在黑靴里。
修长的身影拢在前面，玲珑娇贵的绣花鞋一下一下踩着他的影子慢慢走，时而蹦蹦跳跳地踏在影子上。
像个调皮的小孩。
裴知懿看着幼安的眼神比月色更胜一筹，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藏着宠溺的声音似风吹起，“慢点。”
幼安转身，很反骨，调皮地看着他，倒退着走。
裴知懿盯着她的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着她。
嗓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乖乖，冷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那颗小脑袋摇了摇头。
“不冷。”
“可是，我有点冷。”
说着，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出来，手背朝上，青色脉络微微凸显，跟天上的月亮似的清冷。
幼安脚步一顿，看了两秒那只跟画出来似的，好看到挑不出一点瑕疵的手。
抬头有些茫然，“怎么了？”
裴知懿眸子弯弯，手指像小猫爪子似的张了张，“我手有点冷，你要不要摸摸看？”
“是吗？”
幼安不疑有他，抬手合上了他的掌心，带着薄茧微微粗糙，带着体温。
明明就暖呼呼，哪里冷了？
裴知懿顺势握住，十指相扣，“是啊，有点冷，牵着暖暖手。”
这样牵着，就不怕她走着走着摔着了。
幼安脸上有点热，眸子闪过不自然。
被他牵着，步子也慢了下来，走了一会，觉着没意思，又转过了身，贴着他的胳膊，跟他并排走着。
裴知懿的步子不自觉慢下来，就着她的步伐。
两人就这样十指相扣安静地走着，竟也不觉得不自然。
幼安的手很小，小得他轻易就握住了，藏在袖子下，垂眸瞥了一眼宽大的袖子，嘴角轻轻勾起。
“乖乖，我喜欢牵着你走。”
幼安瞳孔颤了颤，耳垂有些热，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耳垂，没说话。
裴知懿又道，“日后也想要牵着你走，走过四季，走过青丝，走过白发。”
幼安脑袋低了低，垂着眸子看向地面。
裴知懿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乖乖？”
幼安心跳声一阵阵地加快，脸热得快能冒泡泡。
“好。”
说完，耳垂更红了。
真是可爱。
裴知懿低低笑了两声，又重归于静。
半晌。
幼安欲言又止，犹豫了几下，声音很低很低地问道，“裴知懿，你真的想和我成亲吗？”
安静了一瞬。
裴知懿垂着眸子，幼安心跳停了一下，好像置身在万丈悬崖间，巨大的失重感袭来。
“你……”
“很想。”
裴知懿停住了脚步，墨黑的眸子定定看向她。
枯木逢春，心脏好像重新跳动。
幼安抿唇，对上他的眸子，“刚刚安静的三秒，你是在犹豫吗？”
裴知懿一顿，眸子有些意外地放大，像是被她这个问题惊到。
唇角勾了勾，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脸正色。
“我是觉得，喜欢你和与你成亲都不是随意的事，不该应得太快太过随意，我的意思是，很想，脱口而出地想。”
“乖乖，明年开春我去提亲好不好？将军府的库房都清好了，钥匙现在就可以给你。”
幼安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垂在身侧的手揪了揪衣裙，“谁说答应你了。”
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很娇气地哼了一声，“我很娇气的。”
裴知懿的手收紧了几分，一脸娇惯，“我都惯着。”
“我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诗书礼仪。”
裴知懿语气宠惯，“这些东西，你想学着玩便学着玩，不想学便不学，都依你。”
“可我不像普通人家的贤妻下得了厨房，也不像高门大户的夫人拿得起绣花针。”
裴知懿手一拉，将人揽进怀里，轻抱着，下巴抵在她脑袋上。
“这些事日后都不需要你来做，我也不舍得你去做，你就做喜乐自在的裴夫人就好。”
幼安抬头，下巴抵在他胸膛上，昂着头看他。
有些无理起来，“那日后要是我没银子了，你也没银子了，我们家没有丫鬟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没银子的。”
“万一呢？如果呢？就是没有呢？”
裴知懿抿了抿唇，认真地想，“我做，饭我做，衣裳我洗。”
幼安这才勾唇。
裴知懿抚了抚她的长发，“满意了？”
幼安不知道起什么，猛地从他怀里退出来，抬眸望着他，“我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我绝不跟人共侍一夫，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知懿原本被她吓得眸子一怔，听完，眉眼舒展。
“乖乖，我爷爷只有我奶奶一个夫人，我爹只有我娘一个夫人，我也会只有你一个夫人。”
“裴家有家训，上不叛国，下不负妻，只有丧夫，绝无再娶。”
不是丧妻，是丧夫。
那也就是说，裴家的男子，谁要再娶谁就人头落地。
幼安有些错愕。
裴知懿牵过她的手慢慢走，“这下放心了？”
幼安踢着小道上的碎石，点了点头，“勉强放心。”
裴知懿勾着唇角，“夫人若是不放心，日后多管着我。”
幼安脸上一红，“谁是你夫人了？”
裴知懿一点不害羞，“你啊。除了你谁也不可以。”
不知想起了什么，裴知懿道，“夫人想学骑马吗？”
脱口而出的夫人，自然得像是练习了千百遍。
“骑马？”
幼安忽的抬起头来，白皙的脸上还泛着红，娇气又可爱，配上眼底那颗妩媚的红痣。
怎么说呢。
那副模样看多一眼，裴知懿都要疯了。
抬手掰正她的脑袋，“看路。”
幸好这里夜色黑，看不见他红透的脸。
幼安哦了一声，娇软的声音有点兴奋，“你要教我骑马吗？”
“夫人想学吗？”
“想。”
幼安的眼睛里像是打翻了星星瓶，缀着碎碎点点的亮晶晶的碎星。
裴知懿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你先喊我一声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