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项,刺绣。”
管事的话音刚落,裴知懿原本匆忙赶回来的脚步一顿,愣了一瞬,眼神化作刀子冷飕飕地射在江淮安身上。
不是说还要传吗?
脚步缓了一秒后,慢悠悠走到位子边,慢条斯理地撩起衣袍坐下,好似刚刚脚步匆忙的根本不是他。
总觉得有若有似无的目光在打量自己,幼安茫然地抬起头,可每一次望上去,台上的裴知懿不是在偏头看什么就是垂眸失神。
这一次也是,台上一袭白衣的他微微敛着眸,指骨分明的手捏着茶杯,清冷又矜贵。
难道是错觉?
幼安晃了晃脑袋,坐了下来。
刺绣的内容没有指定,一炷香之内完成,京城的小姐大都专修过女红,琴棋书画刺绣都不在话下,除了幼安......
幼安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拿着针,微微愣神,身旁的小姐们都开始好一会了,她才动。
裴知懿看下去,只能看到女孩瘪着眉,纤细的手拿着针在帕子上晃动。
看得他底下的手缓缓拢成拳,眸子蒙上了一层担忧。
那个娇气包也不知道会不会这些东西,那纤纤十指,本就不该做这些东西。
那针这么细,这么尖,一不小心扎到手可怎么办?
越是想,眉间的忧色就越深。
轻易就容易红了眼睛的人,被针戳到得多疼?
担忧的想法才升起,台下的幼安嘶了一声,裴知懿的手瞬间攥紧,呼吸停滞了一瞬,一颗心怕得快要跳出来。
不等他起身,幼安已经重新拿起了针,裴知懿忍了又忍,才忍住了起身的冲动。
幼安原本娇嫩得泛粉的指腹被针刺出了一滴血珠,在裴知懿的眼里不断放大。
“停!”他猛地出声。
一时之间,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裴知懿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幼安身上,最终停在管事的身上,声音沉沉缓缓地说道:“再加一炷香时间。”
管事的愣了一下,裴将军虽然才二十又三,年纪轻,但那眼里的凌厉却极具压迫感,看得他腿肚子一软,甚至有跪下的想法。
他忙弯身点头,连说了几个是,扬长声音道:“加一炷香时间!”
裴知懿眼神还是若有似无地掠过幼安,看到她松了一口气慢悠悠的,他也才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看了看裴知懿,又看了看台下。
听皇帝说,裴知懿千不愿万不愿来这百花宴,还在京城大肆公告解了婚书,她怎么觉得不像是皇帝说的那样呢?
微妙。
长公主的另一侧坐着梁木将军,时不时地往前探着身子,八卦热烈的眼神想要掠过长公主去看裴知懿。
终于看到裴知懿了,后者却微微靠在椅子上,交叠着双腿,指尖捏着茶杯,垂眸敛目,不像是对台下女子感兴趣的样子。
难道是他的错觉?
眼看着第二柱香也要燃尽了,裴知懿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幼安。
那娇气包还没绣完。
管事的看了看燃着的香,还有几秒,最后一点香灰也要落下了,他清了清嗓子,裴知懿却比他先一步开口。
“本将军的茶还没喝完,再加一刻钟。”
管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咳了两声,“再加一刻钟!”
话一落,除了幼安,所有的人都抬头看了上去,台上白衣凛凛的人神色淡淡,眸子里好像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偏偏只有幼安,还美滋滋地想,加得真是时候,不着急。
整个百花园里,只有幼安静静地绣着。
不多会,她直起小身板,眸子缀着星星点点的得意,长吁了一口气。
裴知懿一口喝了杯里的茶,声音淡淡,“喝完了,结束吧。”
看这天色,灯会就快要开始了。
管事的愣愣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一幅一幅精美挑不出瑕疵的帕子逐一打分,有些甚至跟宫绣不相上下,可每到裴知懿这里,却落得个一般的评语。
“最后一幅,幼安小姐绣。”
裴知懿抬眸,深邃的黑眸定定看了两眼,薄唇微抿,双手环抱,清冷又疏离,一副披了冰霜的模样。
声音醇厚低缓道:“这个挺好,你们认为呢?”
空气安静了一瞬。
一众人看向帕子,针脚歪歪扭扭,隐约能看得出来是一坨东西。
这......挺好?
江淮安噗的一声差点大笑起来,这偏心也实在是太过于明目张胆。
“好!好极了!”梁木将军拍了拍手,“绣得真好,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绣的是...是... ”
梁木将军带着皱纹的眸子用力眯起,眼珠子转向裴知懿,“这...这是...”
“桃酥。”裴知懿淡淡开口。
看那娇气包边绣还边忍不住咽口水就知道,这肯定是桃酥。
而且,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梁木将军恍然大悟的模样,点头赞同道:“啊对,一眼就知道了,桃酥!”
嗯?
桃酥?
梁木将军突然看向裴知懿,怔了两秒,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裴知懿懒懒地看向身侧的人:“你们觉得呢?”
一众文官武将跟小鸡似的,齐齐点头,“我们也觉得这桃酥绣得极好,栩栩如生吗,一眼就能认出来。”
裴知懿点点头,“这一幅绣得最好,幼安赢,很公平。”
直到管事宣布幼安拔得头筹,幼安脑子还在愣神当中。
她......赢了?
江淮安摇着扇子,脸上带着笑意走过来,压着声音说道:“幼安掌柜,裴将军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在此等他片刻。”
“好。”幼安应了一声。
江淮安走出百花园后,就招手喊来马夫,“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城。”
马夫一顿,“公子,不等裴将军和幼安小姐了吗?”
江淮安眼珠子转了转,“不等,把马留下,我们乘马车回去。”
马夫脸色一惊,“可...要是裴将军追问起来怎么办?”
江淮安掀开帘子上马车,无所畏惧道:“没关系,问就说是管家说的。”
马夫驾的一声,马车飞快离去,卷起一层尘沙在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