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的夫子是京城里最有才华最有名望的夫子之一,一个留着花白须子的老头。
顾尘刚上学那会,幼安闲着无事会跟他一起去学堂。
可她一听夫子讲课就犯困,终于有一次,睡觉打起了呼噜被赶了出去。
自此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就去听夫子讲课。
因为一听就困了,一困就睡着了。
马夫也是幼安一来到京城就从牙子那里买回来的。
他每次送顾尘和她去学堂,在外等时,回回都是看着幼安被夫子瞪着胡子赶出来。
他不明白,小姐怎么还去找夫子。
“阿三。”幼安探出脑袋喊道。
“小姐,怎么了?”马夫不解地看向她。
“先去一趟笔墨斋,买套文房墨宝。”
“是。”
阿三在笔墨斋前等了没多久,幼安就出来了,看她怀里只抱着几张纸,阿山就更不解了。
文房墨宝……是几张纸??
“小姐,你送夫子宣纸吗?”
他以为,怎么也是一套上好的砚,再不济也应该是支狼毫笔。
幼安上了马车,撇嘴道,“谁要送那个老东西了?骂我那么多回。”
“那我们去夫子府里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了,别问,快去。”
阿三应了一声,开始驾动马车。
很快,马车在夫子府门前停下,夫子姓陈,人称陈老夫子,门下门生不少。
幼安拿着宣纸进去,问了管家夫子的在书房后,兴冲冲地去找他。
“夫子?”幼安歪着一颗脑袋探进来。
夫子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幼安笑嘻嘻地进来,“有点事想请教夫子。”
夫子一听,脸色终于好了些,对于想学习的人,他还是很欣慰的。
当即摸着胡子道,“幼安。”
“哎。”幼安狗腿地过去给夫子捶着肩膀。
“你这小女娃还是很聪明的,只要愿意用心,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幼安乖巧地点头,“夫子您说的是,夫子您是这京城学识最饱满的人,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来了吗。”
见她这副听话又想求知的模样,夫子一脸欣慰,“问吧,想知道什么?”
幼安顿时一脸正经地问道,“情书如何写?”
夫子捋着胡子的手一顿,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情书如何写?”
夫子霎时气得胡子翘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幼安。
“你你你、做花痴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问我情书如何写?!你一个女娃娃,你!”
最后,幼安一如以往,是被赶出来的,夫子冷眼看着她,哼了一声,砰地把门关上。
幼安拿着宣纸,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连情书都不会写,还当什么夫子。”
回到马车上,阿三意图安慰她。
开口道:“小姐,不要伤心,与别人比起来,你还是很不错的,起码只有你是被夫子亲自赶出来的。”
幼安:“……”不会安慰可以不说话的。
回府用过晚膳后,幼安拿出了新买的宣纸。
青竹和晚月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们小姐了,最近拿宣纸的次数比前十八年加起来还要多。
幼安将人打发了出去,拿起笔墨,冷哼道,“哼,本小姐自己写。”
她咬着笔头,一个时辰过去了,宣纸还是一动不动。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除了换了个咬笔的姿势,纸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幼安挠了挠头,“怎么这么难。”
也不怪得她,虽然她是人称花痴、小妖精、狐狸精,但她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东西,更没有这么认真地追过人。
裴知懿那么闷的葫芦,得用看起来诚意满满的法子,最好的法子就是写情书。
可偏偏她又写不出来,这可愁坏了她。
房里的烛火亮了大半宿,直到晨曦进来,烛火才熄灭。
桌上摆满了乱糟糟的话本,憋到后半夜也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的幼安搬出了她的话本。
这本抄一句,那本摘一句,总算写完了一封情书。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情书折好放进袖袋里。
青竹和晚月端着水盆进来时,被她吓了一跳,“小姐,你眼睛怎么这么黑?”
幼安走到铜镜前照了一眼,眼底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她随意施了一层粉黛,堪堪遮住。
洗漱完,打了个哈欠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她直接来到了裴府,护卫见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人,哪知幼安只是很自然地坐在台阶上面等着人出来。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信,说实话,有点紧张。
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没试过给人送情书这种事,想想竟然有点退怯。
“这会不会有点不矜持?”
“可万一他当众拒绝了我的情书,那我岂不是很丢脸?”
“要不干脆塞他怀里就跑算了。”
幼安正在自己低声嘀咕,头上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坐在这里做什么?”
裴知懿正站在她身后一级阶梯上,她一抬头,他一低头,两人目光对视。
幼安忙站起身,江淮安跟在裴知懿身后,一脸深意地看着她,炙热又八卦的眼神。
看得幼安有些不自然起来,捏到袖子里那张纸就更紧张了。
说话也突然磕巴起来,“你、你出来了?”
裴知懿瞥见了她眼底淡淡的乌青,皱了一下眉,说道,“何事?”
“没事啊。”幼安眼睛到处飘。
“你们看,今日天气真好,那棵树上有两只鸟儿,树下有只猫睡在那里,王叔今日的糖葫芦又大又红。”
她正无厘头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这个给你!”
啪的一下,塞到他手里就撒腿跑,快得甚至裴知懿和江淮安都没有反应过来。
幼安一路脚下生风,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视野,直到拐过了街角,马夫早已等着她。
她快速爬上马车,边掀开帘子边说道,“快!快走!”
活像是个被人追债的,马夫被她吓得身体一紧,缰绳一扯,驾的一声很快就驶出街角。
裴知懿和江淮安看着她飞快离开的马车摸不着头脑。
直到回了府,幼安才恢复不紧不慢的模样,刚刚回来那一路心跳个不停。
她跟人赌万两黄金都没试过心跳这么快,原来给人送情书这么刺激。
她哼着小曲进了府,一路回院子,刚一坐下就要掏出计划书来。
手伸进袖袋里,捏着东西就要拿出来。
一掏出来,身体突然顿住了。
手里握着张略带褶皱的宣纸,正是她折的方方正正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