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在路上奔波了一个多月的李用,终于看到了城门口“清石县”三个字,突然热泪盈眶,眼泪没忍住,流了下来。
快九年了,即使他恢复记忆才三个多月,但时间却是实实在在地过去快九年。
城门口出入的百姓,瞧着一个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在马背上不停地抹眼泪,都纷纷侧眼看过来。
李用也不怕他们看。
或许是近乡情怯,他现在反倒让马放慢速度。
原本他骑马,应该不用一个月就能到的,奈何路不熟,走岔了好几次,足足地晚了半个多月。
大闺女跟他说,如今一家人都住在城北的梧桐巷,他以前在城北码头搬货,依稀知道梧桐巷在哪里。
到了梧桐巷口,找到那家种着石榴树的院子,抬起有些颤抖的手,“砰砰砰”地敲了三下。
菱儿昨晚上染了风寒,整个人都病恹恹地窝在院子的竹躺椅上晒太阳,方桃去赵家族学帮她告假还未回来,陈氏则是在厨房熬汤药。
院门外响起敲门声,陈氏往炉子里丢了个柴,就起身去开门。
一开门,看见李用的一瞬间,她有些疑惑,喃喃自语:“我这是又在做梦呢?”
李用看见开门的是个老妇人,在她花白的头发里,以及苍老的面容上,依稀找出点他娘的影子。
娘怎么这么老了?
李用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噗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娘,我回来了。”
陈氏被他这一跪,跪清醒了,不敢相信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是痛的,眼泪夺眶而出,嘴唇颤抖,“你,可真是我的阿用?”
李用跪着往前两步,抱住他娘的大腿,“是我,儿子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陈氏无数次做梦,梦到自己一开门,她那孝顺的儿子,就像往常一样,笑呵呵地回家,但每次儿子要进门的时候,她又会惊醒,这次大腿上的温热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于是她双手颤抖着,要将李用扶起来。
她老了,驼背了,这会儿的儿子貌似比以前还要高大一些,“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陈氏依偎在李用的胸膛,老泪纵横地哭起来,她不问这些年他去哪里了,也不问为什么不回来,她只要知道,她的儿子还活着,就满足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病恹恹的菱儿也穿上鞋子,睁大眼睛看着院门口的情况。
陈氏哭够了,终于想起两人如今在门口呢,赶紧拉李用进来,“进来说话。”
等遮上门,才招呼一脸茫然的菱儿,“菱儿,过来,这是你爹。”
菱儿没有动,只是眼睛睁得更大了。
李用瞧着可爱的小闺女,赶紧擦擦眼泪,走到菱儿面前,双手不知道如何放置,扯出一个自以为慈祥,实则难看的笑容,“菱儿,我是你爹。”
菱儿从小就没见过爹,也只有在奶奶娘亲,哥哥姐姐口中听说过,如今猛然的出现一个人,说是她爹,笑得还这么可怕,她有些无措,小跑到陈氏身后,侧着脑袋继续看李用。
李用有些尴尬,但一想,自己这么多年不在,菱儿一时接受不了他也正常,便转身问劝说菱儿的陈氏:“娘,阿桃呢?”
陈氏见菱儿这样,便蹲着来,哄劝,听闻李用问方桃,抬头道:“她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陈氏见菱儿还是缩着身子,不肯出去叫爹,也不强求,又对李用道:“你指定饿了,先坐会,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又劝菱儿道:“菱儿乖哈,招呼一下你爹。”
说着就将李用跟菱儿两人留在院子里,她进厨房去,给熬药的炉子加个柴,然后起火热锅,准备给李用煮碗面吃。
“你坐这里。”菱儿指指她刚才窝着的躺椅道。
李用有欣慰又感动,虽然小女儿一时接受不了自己,但还是好乖啊,看她好像没什么精神,赶紧摆手回应道:“我不坐,你坐,要我抱你上去吗?”
菱儿摇摇头,然后从善如流地坐回儿椅子上,她头还有点昏。
李用搬过一张小凳子,坐在菱儿旁边,傻呵呵地看着小闺女,父爱泛滥,即使他的小闺女没有理他。
没一会儿,方桃也回来了,夫妻相见,又是一顿眼泪输出。
……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李用回来后,陈氏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开心得自己种的青菜,都摘了送邻居,还蒸了一锅红枣糕,一家送一点。
仅一天,整条梧桐巷的人都知道,陈寡妇的儿子原来没死,还好好的活着呢。
这边陈氏分完红枣糕,又计划着回村,祭拜一下祖先,顺便将李用那个衣冠冢推了,这人还活得好好的,不吉利。
菱儿喝了药,精神好点,也愿意搭理李用了,主要是因为,李用用木头给她雕了一个小兔子。
菱儿属兔,看见小兔子,笑得眉眼弯弯。
方桃在一旁,一边缝补衣服,一边看着父女两互动,满脸笑意。
……
李青禾将妇人们叫到作坊的一个房间里,一人分了一副针,开始交她们织毛衣。
她边说边演示,几位妇人目不转睛得看着,一句不落得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小细节。
有的妇人手巧,脑子也转的快,很快就摸通其中关窍,可以上手织毛衣了。
也有三两个妇人,可能是年纪大些,已经不适合吃这碗饭,学了一天也没学会,李青禾便安排她们在外边做些洗羊毛,捻毛线的活。
好在那些妇人也没什么怨言,如今能有一份活计补贴家用,就已经心满意足。
为了提高效率,李青禾重新规划织毛衣这些妇人的待遇,从计时,变成计件。
只要不偷懒,她们的月奉还是比计时可观很多的。
每一件毛衣,她都会检查,过了她这关,这件毛衣才算合格。
目前这个工作她来做,过段时间,便提拔两个管事,分别管外面跟里面。
见毛衣作坊里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小孩都井然有序地干活,李青禾用篮子提着几团毛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