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朱标朱雄英三人偷偷摸摸逃出金陵,也没有选目的地,随便挑一条路就走。
用朱橚的话说,咱们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朱元璋上哪逮他们去?离家出走最重要的是出其不意,我他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这才叫真正的无迹可寻。
朱标朱雄英一脸蛋疼的看着朱橚拿着一只兔子在眼前比划。
眼前是一个三岔路口,一条路往山东,一条路往河南,一条路往福建。一条路往山西。
朱橚提着兔子跟朱标朱雄英解释,振振有词。
“论逃跑,最有经验的是兔子,俗话说狡兔三窟。这天底下,兔子最知道哪条路安全。”
“等会儿我撒开手,兔子去哪儿咱去哪儿,”
朱标朱雄英都被干懵逼了。
朱雄英一脸茫然。“爹,狡兔三窟是这么用的吗?”
朱标一拍朱雄英脑袋,“这不重要,出门在外,听你五叔的没错,你五叔有经验。”
朱雄英已经后悔跟着朱橚出来了,“我五叔有经验有什么用?关键是兔子有经验吗?”
朱标愣了一下,觉得朱雄英说的话有道理,可看着朱橚一脸兴奋玩儿兔子的模样,又无可奈何。
“事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要不,你一人回金陵,当你皇爷爷的沙包?”
父子俩齐齐仰天长叹,无尽的长江水比不上他们深深的后悔。
蹲下身子,将希望全放在兔子身上, 希望老天有眼,兔子给他们选一条靠谱的道路。
朱橚撒开抓着兔子耳朵的小手,兔子一激灵,撒开腿就朝河南那条官道上跑。
光注意脱离朱橚的魔爪,没注意前方有个木桩。
砰的一声。
当场撞死。
尸体横在河南官道和山西官道的中间。
朱标:“……”
朱雄英:“……”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按着这个兔子选的路走,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会自投罗网?
“五叔,你这兔子正经不?他是不是在你手里时间长了,也得了脑疾?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朱雄英发出灵魂疑问。
朱橚脸上一囧,有些手足无措,可为了保持当叔叔的威严,还是硬吹。
“这些都不重要,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跟着五叔走,准没错,相信五叔就完事儿了。”
朱雄英蹲在兔子尸体旁边,看着左边的河南官道,又看着右边的山西官道,总觉得这样选择目的地不靠谱。
“五叔,咱选那条路?去河南?还是去山西?这兔子死的不是地儿啊,正中央,你咋选?”
朱橚一番白眼儿,“你似不似傻?兔子都死了,明摆着这两条路不详,你选这两条路,等着被抓?”
朱橚让车队朝山东前进,丝毫没有被兔子影响,耽误好心情。他还有心思捡兔子尸体,张罗中午吃炖兔子。
用他的话说,这兔子不给他面子,他要惩罚它,扒皮抽筋再用油炸,不听他话的都没有好下场。
朱标乐呵呵的,也不在意,对他来讲,目的地在哪儿都一样。他这次表面上是去逃难,其实更大的想法是亲自走一遍大明的土地,体察民情。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带着儿子亲眼看一看他治下的土地。
不论对他还是对朱雄英,都是一种很珍贵的体验。
“行了,别吐槽你五叔了,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小孩子总是愁眉苦脸的,小心长不大。”
“爹,五叔太不正经了,咱们出来是有任务的,不抓几个贪官,罚没几百万两银子,咱们爷俩回金陵得被皇爷爷活活抽死。扒皮抽筋下油锅,比兔子还惨。”
“这你放心,你五叔说过,大明这些当官的,没有不贪的。全砍了可能有冤枉的,砍一半儿,一定有逃脱的!”
“嗯?大明官场这么黑暗?不会是五叔危言耸听吧?”
“你爹一直在东宫,我也不清楚地方上的情况。不过我相信你五叔,再不济,他自己整点事儿,也能整出几个贪官来。”
朱橚一行人沿着官道走,逢山过山,遇水过河,碰见城池,能不进就不进,生怕给朱元璋留下什么线索,顺藤摸瓜派大军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了,就算露营野外,朱橚也没让朱标朱雄英受多少委屈。
有马车,有帐篷,朱橚还亲自带领护卫,给他们抓兔子,抓青蛙,抓小鸟儿……其他的朱标朱雄英没收获,各种野味吃了一个遍。
朱标对此也乐在其中,每到一地,虽不能进城,朱标也带着朱雄英挑选几个村子逛逛。
父子俩换上普通的平民衣衫,用讨口水喝的借口找到机会就跟村民拉家常。
什么“孩子读书了没有?”“地里收成怎么样?”“如今的生活还好吗?”“缴完赋税之后,家庭的生活压力大不大?”……
有时候碰见一些吐槽官员的事儿,朱标也不表明身份直接为民做主。派几个护卫查一查情况是否属实。
若是真是官员不对,给他认识的官员去封私信,下令严查。
若是刁民胡说,就当听个笑话一笑而过。
“爹,你怎么那么怂?王大娘说了,他丈夫是被冤枉的。当天他丈夫就是去偷东西,杀人是另外人做的。县令敷衍了事,随便找个替死鬼顶罪。您应该秉公执法,给王大娘一个公道。”
“儿子,任何事儿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应该客观公正的对待问题。王大娘说他丈夫只偷东西就只偷东西了?谁能保证不是他丈夫盗窃被发现,惊慌失措之下愤而杀人?”
“王大娘那么好,肯定不会说胡话,我就觉得王大娘说的是真的,我愿意相信王大娘。”
“儿子,像咱们这个身份,最忌讳的就是凭借自己的喜恶去看待问题。朝廷有律法,刑部有复审,若是有疑问,你大可以下令命人复查,要以事实为根据。”
“我就想帮帮王大娘,她那么好,上次还给我买糖葫芦呢。”
“一个糖葫芦就把你收买了?要是你五叔送你一个糖葫芦摊儿,让你坑爹,你是不是就投降了?”
“……”
这一路上,朱雄英学到了很多,朱标言传身教,为朱雄英树立了正确的价值观,用实际案例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时候要相信别人,什么时候要升起防备。
父子俩一路上走走看看,苍茫的大地上有的是书本上东宫里学不到的东西,不论对于朱标还是朱雄英,化身百姓亲自走到金陵之外的地方都是第一次。
当然了,朱标教给朱雄英不少东西,朱橚也不遑多让。
不过嘛,众所周知,朱橚脑回路有些不正常。要说朱标教的,让朱雄英如获至宝。朱橚教的,就让朱雄英直薅头发。
“雄英,快来啊,这边儿有兔子,抓到了,今晚给你加餐。”
“雄英抓蚂蚱不?我跟你说,蚂蚱放火上一烤,撒点孜然香料,那滋味,别提了,拿肉都不换。”
“雄英,走走走,前面有个果园,果子可甜了,五叔给你放风,你去给五叔偷一筐。”
“什么?你是皇孙?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狗屁皇孙,现在咱们是逃犯,有的吃就不错了。要不是我长大了,我才不把这机会让给你。”
“……”
朱雄英麻了,有时候他都怀疑他跟朱橚到底谁是孩子。
这一路上,朱橚左手提兔子,右手提野鸡,腰间盘着一条大蟒蛇,有时候兴致来了,带着一群护卫到处打老虎猎棕熊。
他打猎就打猎吧,他还总想忽悠朱雄英当诱饵。
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小孩儿肉嫩,最适合吸引棕熊。”“老虎不可怕,找到机会,一个滑铲就能解决。”
朱雄英都无语了,让他一个小孩子在老虎面前滑铲?你是打老虎还是给老虎加餐?
“五叔啊,你干点正事儿吧,别霍霍我了。咱们不是出来找贪官的吗?你找到了吗?皇爷爷还指望你搞来银子赎罪呢。你要找不到贪官,咱们永远也回不了金陵。”
又一次拒绝朱橚的不靠谱邀请,朱雄英忍不住翻白眼吐槽。
朱橚满不在乎,“吧唧”给朱雄英一巴掌,没好气道。
“我想教你就不错了,搁别人,让我教我还不教呢。别看我干的事儿不靠谱,可处处是学问,你要能学到三成,轻轻松松就能找到两个大贪官,自己搞银子,哄你皇爷爷去。”
朱雄英才不相信呢,玩儿就玩吧,还学问?抓兔子逮小鸟能学到啥?当野人吗?
“五叔,我已经八岁了,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要是想玩儿,自己玩儿去,我得跟着我爹找贪官,向皇爷爷赔罪呢。”
朱橚叹气,这人呐,就是得漏点本事,要不然是个小屁孩就可以看不起,有碍于他的形象。
朱橚掏出几样新打到的猎物,一一摆在朱雄英面前,抬头望天,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认为当皇帝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朱雄英张口就来。“大公无私?知人善用?心怀天下?爱民如子?”
朱橚摇摇头,“都不是。最重要的是不被人骗。”
朱雄英懵逼。“我都当皇帝了,谁他么敢骗我?”
朱橚呵呵一笑。“你要明白,天底下最难测的就是人心,皇帝身居京都,以奏章明察天下,可奏章是人写的。你又不能亲自出京都,根本不能确定奏章上面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朱雄英瞪大双眼。“是这样吗?皇帝除了秉公决断,还要分辨奏章真假?”
朱标赶紧在一旁找补。“别听你五叔瞎说,朝廷有都察院,你皇爷爷又新设立锦衣卫。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敢上奏章瞎写。”
朱橚反问。“这么说来,你能保证所有奏章都正确无误?没有任何隐瞒的情况?”
朱标低下头。
这上哪保证去?只要是人,都会趋利避害,只要不犯大错误,大部分人都会向外人呈现自己有利的一面。更何况,还有一些胆大包天之辈肆意妄为。
虽说现如今朝政清明,百官惧怕朱元璋,可还是免不了有些官隐瞒一些事情。
朱橚提出一个设定。“假如到了王朝末年,朝廷多是贪赃枉法之辈。某一地段明明是天灾不断,百姓颗粒无收。可百官的奏章依旧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朱橚死死的看着朱雄英,“若你是皇帝,你有什么办法能真实的了解到百姓的疾苦?你怎么保证你人在皇宫,可以掌握当地真实的情况?”
朱雄英胸有成竹。“派一正义敢言之辈巡查全国,所言所闻写成秘奏,直达天听。”
朱橚提出疑问。“你怎么知道你挑选的人是正义敢言之辈?若是沽名钓誉,表面上光明,暗地里肮脏呢?”
朱雄英思索半晌。“那就派锦衣卫下去,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天生就是帝王心腹,他们最忌讳跟朝臣勾结,必定全力办事儿。”
朱橚不屑嗤笑。“若是说朝臣可能会有几个光明之辈,可锦衣卫那群杀才你能指望他们什么?利刃只有在主人强盛的时候才会杀敌,一旦主人虚弱,说不定就会伤己。”
朱雄英不甘。“那能怎么办?真不行我把身边的心腹太监派出去总行了吧?我堂堂皇帝总不至于身边没几个心腹太监,他们生杀之权,全在我一人之手。他们办事儿,必定用心。”
朱橚摇头。“太监乃无根之人,性格大多有缺陷。他们又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见识。”
“或威逼,或利诱,用点心,总有策反他们的办法。”
“就算有的太监真如你所想,真的坚守本心,你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揣摩你的心思,故意夸大灾情。”
“灾情以事实为佳。不论夸大还是隐瞒,都会对大明不利。”
朱雄英这下彻底没办法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学你,整天抓鸟儿撵兔子不成?”
“真要是身边无一可用之人,这皇帝我还不当了。朝廷上下全都不可信,不等着灭国,还干啥?”
朱雄英彻底摆烂了,朱橚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挑出一个人不可信,再挑一个人还不可信,真要是这样众叛亲离,这皇帝也别当了。连个信任的人也没有,早晚有一天被人睡梦中摘了脑袋!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朱橚却笑了。
“欸,你这句话说对了,跟我学抓鸟撵兔子还真是一个办法。你要能把全国的鸟儿抓过来,还真有可能知道到底哪里出了灾情,灾情怎么样。”
朱雄英:???
朱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