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五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以往更晚了一些。
十一月十三,乌云盖顶,细碎的雪粒从天而降,大商的贤臣们奔走相告,消失了许久的大王,终于上朝了。
不得不说,远香近臭这句话,仿佛是举世皆准的真理。
殷受不上朝,诸位贤臣们开心,可太久了,却也难免忐忑,极其盼望能够得见天颜。
其中便以微子为首,只因帝宫封锁得太严密了,除了知道殷受还活着,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的心慌了,荒芜政事到这般程度,可以算是妥妥的昏君了。
可殷受是么?
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对现在的大商来说,是的。
殷受决定上朝,并非是关心国事,而是需要动用国库了,当然心情好也是一个方面。
至于传说中的伯邑考,早就被他丢在了脑后。
昨日闻太师回归,也带来了淮夷之地的最新消息。
那里已经开始建造第一座城了,听说那是临近淮水的平原,水源充沛,土地肥沃。
筑城啊,这简直难以想象。
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若论谁的功劳最大,竟是有着佞臣之名的尤浑。
舆论在他的手上,可谓是玩出了花,几乎是兵不血刃,便使得原住民尽皆归心。
不到一月功夫,汇聚民众近十万。
这才有足够的人力进行筑城,也导致了所带的物资见底了,需要尽快补充。
龙德殿。
殷受并未像之前一样危襟正坐,而是歪斜着身子,翘起了腿,眯着眼睛,好似没睡醒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商容皱了皱眉,大步踏出队列,拱手道:
“大王,你怎可如此荒废政事,以此面目,又如何面对历代先王,想我商汤建立之初……”
……
“夏桀在前,大王可是想做个无道昏君?”
他吧啦吧啦近半个时辰,从大商建立的艰难,到历代先王的励精图治,最后以夏亡为结尾,字字铿锵,振聋发聩。
意图将殷受从跑偏的路上,拉回正轨。
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
殷受满脸堆笑,不住点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老丞相说的是,有老丞相在孤可放心,孤日后注意……”
可问题是,自始至终,他都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商容盯着殷受看了好久,突然出声道:
“大王精神萎靡,目色赤红,显是睡眠不足,大王切不可纵欲,莫要像那夏桀一般,做那荒淫无道的昏君。”
纵欲?荒淫?
殷受愣了愣,若说无道他便认了,毕竟对于朝歌朝堂来说,这是事实。
可纵欲和荒淫,是从何说起?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昨夜乍闻好消息,兴奋的一夜没睡,自然会精神萎靡,双目赤红。
不过这种事情越描越黑,解释便是掩饰。
“多谢老丞相教诲,孤记下了!”他笑着拱了拱手。
商容见他还是这般模样,目光一暗,叹了一口气,气鼓鼓地回到了队列中。
他知道此时不宜再劝,过犹不及。
作为臣子,虽心正无私,但刚刚出声棒喝,也仅是推测之言,已属僭越。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棒喝没有打动殷受,却打进了群臣们的心里。
诸位贤臣们暗暗交换着眼神,脸上猥琐的笑容一闪而逝。
而微子则瞟了一眼身侧之人,勾起了唇角。
“可还有有事启奏?”殷受半眯着眼睛说道。
“臣有事启奏!”微子出声,扯着身边人站了出来,“大王,西伯侯世子周邑求见。”
“周邑拜见大王!”那人躬身而拜。
殷受闻言精神一振,颇有兴致地朝那人看去,口中啧啧有声。
不得不说,这传说中的伯邑考,样貌果然不俗。
皮肤白皙,面部轮廓分明,未梳发髻,长发束于脑后。
一身白衣,略显瘦弱,很有古代文士的既视感。
“你就是周邑?”一句废话脱口而出。
“回大王,臣正是周邑。”周邑扯了扯嘴角。
殷受摸了摸鼻子:“不过孤觉得叫你姬邑好一些,你觉得呢?”
周邑一愣,随即拱手道:“姬邑,拜见大王。”
“哈哈!”殷受拍了拍手,“好,懂事。”
“谢大王夸奖!”姬邑俯身而拜,唇角不住抽搐。
“大王。”微子见殷受越来越不着调,出声提醒道:“周……姬邑此来朝歌为质,如何安排,还请大王示下。”
殷受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姬邑啊,你父亲让你来当质子,你想做点什么啊?”
“臣……臣想伴于大王左右。”
“哦?这是为何?”
“臣在家时,父亲时常教导,大王贤明无双,若臣可及大王一二,便足以告慰先祖。”
殷受嘴一咧,赞道:“西伯侯果然有些见识!”
姬邑目光一闪,拱手道:“谢大王夸奖,因此臣想伴君左右,常受教诲。”
殷受点了点头:“那你都会些什么?”
姬邑唇角勾起:“臣善御马,善音律!”
“这样啊……”殷受做思考状,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姬邑。
只见他面色虽然未变,但微躬的身子已经有些僵硬,双手握成了拳。
与之相比,微子的表现更加不堪,紧张的神色显露无疑。
心中冷笑一声,开口道:
“那你便给孤做个车夫吧,没事的时候弹个小曲儿什么的。”
姬邑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面露喜色,躬身拜道:
“谢大王!”
“大王!”商容突然出声,“西伯侯世子为车夫,这……是不是有些……”
“商丞相!”姬邑对着商容一礼,“能为大王的车夫,是臣子的荣幸。”
商容一怔,随即还礼道:“既是世子所愿,老夫多言了!”
殷受呵呵一笑:“你们商量好了?”
商容瞳孔一缩,立刻行礼:“老臣出言无状,请大王恕罪。”
“哼!”殷受轻哼了一声,环视群臣,压抑之感瞬间扩散,冷声道:“谁还有事?”
群臣缩了缩脖子,他们都感觉到了,大王现在生气了。
商容目光复杂,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再发声。
殷受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出声,冷声道:“你们既然没事,那便该孤的事了……”
“寒冬将至,淮夷之地处境艰难,孤欲拨钱粮以助之。”
商容眉头一皱,跨步而出:“大王,可有定数?”
“三停吧!”
“三停?”殿中顿时喧哗了起来,群臣皆面露不满。
“呵!”殷受冷笑一声,“孤不是询问,是通知,退朝!”
随后他一指姬邑:“收拾好东西,来宫中便可,以后你便是孤的车夫。”
说完,起身便走,留下殿中群臣面面相觑。
大王……越来越有荒淫无道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