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
夜色安静。
整条老街,只有一家小小的纸扎店还开着门。
但奇怪的是。
只开门,不开灯。
黝黑的门口,对着黝黑的大街。
门里,坐着戴面具的老板,在安静的等待他的顾客。
夜深。
灯笼亮起。
一位衣着干净满头白发的老者,走进了纸扎店。
“请问你是纸先生吗?”
“是。”
“我想找一个人。”
“请说。”
“我的女儿,我找了她十年了。纸先生,他们都说你能帮忙。”老者很有礼貌,也很忐忑。
“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陈默拿出纸笔,“老先生,请写下你的姓名。”
“谢谢。”
老者上前,提起毛笔,沾了沾朱砂。
提笔的姿势很专业。
齐学明。
楷书写下的三个字,规规整整,标准的如同打印。
“这样可以吗,纸先生?”
“可以了。”
陈默收起纸笔。
“齐老先生,你的女儿去哪了?”
“她失踪了。”齐学明深深吸了口气,饱经风霜的双目间透出凄凉,“十年前,她刚过完十六岁生日。我因为工作的事情,没有送她去学校。”
“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陈默请他坐下,安静的听着。
“那天我一如既往在公司加班,晚上,接到老师的电话,女儿还没有到校。”齐学明擦了擦眼睛。
“老师询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要请假。”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吃过午饭,女儿就自己打车去学校了,最多半个小时的车程,怎会到了晚上还没到?”
“上学不能带手机,我们都联系不上女儿,赶紧去报了案。”
“警方连夜排查餐厅到学校必经路线的监控。”
“那时候的监控,还不如现在那么多。”
“只能看到我女儿上了一辆出租,出租经过几条街后,开去了郊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那辆出租,是套牌车。”
说到这里,齐学明沉默了一阵子。
“警方去了那一片搜索,三天,七天,半个月,一个月......最后出租车在河里被打捞起来,但车里没有我的女儿。”
“出租车是一由一辆报废车改装的,查不到司机的信息。
“那个人,带着我的女儿一起消失了。”
“整整十年。”
“我想尽了办法,用尽了各种手段......始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齐学明将双手深深的插进白发当中。
“如果那天,我不忙于那该死的工作,我送她去上学......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都是我的错!”
“我的妻子说的对,都是我的错!”
“那时的我把工作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女儿没了,后悔都已来不及......”
“十年!”
“一想到我的女儿,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了十年,我的心就比刀割还要难受。”
“就是死,我也无法闭上眼睛!”
“纸先生,求你找到她。”
“她是个好孩子!”
齐学明无法抑制的啜泣。
陈默站了起来。
“我会尽量的,她常用的物品还保存着吗?”
“还有!”齐学明立刻擦干眼睛,跟着站起来,从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蒙奇奇卡通娃娃。
“这个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娃娃,以前经常挂在书包上。”
“好。”
陈默拿过来看了看,又拿出一个纸人,请他将女儿的生辰八字写上去。
齐学明的眼眶又是一红。
如果女儿没有失踪,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一定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生日吧......
“齐先生,请你稍等片刻。”
“好的。”
齐学明点头。
陈默拿着娃娃走到隔断后,点了蜡烛,将写了生辰八字的纸人画上了眼睛,放在娃娃上面。
纸人寻踪。
好久没有用过了。
陈默默念口诀,对着纸人轻唤。
“齐琪,归来。”
一共喊了三遍。
等待片刻。
烛光陡然变绿。
绿火是坏消息,表示着女孩已经不在人世了。
幽幽绿光下,小纸人缓缓站起来,豆大的眼睛睁开。
满眼茫然。
“你是齐琪吗?”
“是。”
小纸人抖了抖,呆滞的声音传来。
“你在哪里?”
纸人反应很迟钝,过了一会才又开口。
“山,好多山,永远也跑不出去的山......”
“疼......我不要孩子......”
“我要回家,回家......”
纸人激烈的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齐琪,你在什么地方?”陈默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纸人的眉心,稳住它的心神。
“我要回家......我不吃油饼......”
“我要回家......”
纸人一震,飘然落地。
烛火回归正常。
“山?”
陈默吹灭蜡烛,站在黑暗中思索。
“她是在郊区不见的,她被人带进大山了吗?”
“不要孩子,什么意思?”
“油饼,什么地方喜欢吃油饼?”
“这只是很多街头常见的小吃,不能说明地点。”
线索太少。
陈默拿起娃娃,来到柜台前。
“齐老先生,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带给你。”
“什么?”齐学明紧张起来。
“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
齐学明一颤,仿佛浑身都垮了下去。
十年了,他已有心里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陈默没有安慰。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只有帮他找到女儿,才能真正的宽慰他的心。
“齐老先生,我们需要去那辆出租车最后出现的郊区走一趟。”
郊区。
人烟稀少。
荒草丛生,河水的潺潺声让这里更加幽静。
“车子就是从这里打捞起来的。”
齐学明望着黝黑的湖面,眼神凄苦。
“这十年,我自己都记不住来过多少遍了。我期盼着女儿能突然出现......但到现在我也没有见到她......”
陈默环望四周。
这附近有很多山丘,但都不高,称不上大山。
警方当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都没有找到齐琪,可见她不在这里,而在更远的地方。
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在夜幕下连成一片,如同黑色的海洋。
看不到首尾,看不到尽头。
令人绝望。
“齐老先生,这一片哪里有地方可以吃油饼?”
陈默突然开口。
“油饼?”齐学明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