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走出卧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角余光瞥见靠窗的餐桌。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烟花炸响,看到一个眼睛亮晶晶、大口吃面的少女。
碧绿色眼眸眨了眨,面前的虚影彻底消散。
他伸出手,揉揉太阳穴,眉头有些懊恼的皱起。
黑发青年这些年经历了很多,新垣悠这个年纪迷茫的事,在他眼中却十分清晰,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毕竟,他在透过双马尾少女看曾经的自己。
这也使得禅院甚尔能够一眼看穿新垣悠的茫然,他知道双马尾少女现在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
就跟他当初一样。
刚离开禅院家的时候,彼时的甚尔跟如今的新垣悠年纪相仿。
那时候的他,混混一个,每天都沉溺于漆黑的海,浑浑噩噩,茫然不知所措。
灵魂困于深渊,肉体在世间飘荡,混混沌沌,凑合活着,哪天死了也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惠的妈妈……光芒洒进深渊,一只温暖的手将他从黑暗中拽出来。
现在的双马尾少女,就是遇到惠妈之前的甚尔。
只是惠妈成为甚尔生命中光的时候,同样见到过他的落魄,二人是坦诚的,慢慢相互接受的。
可新垣悠不是。
黑发青年看得出来,双马尾少女在无意识的学习他、走向他。
想要越过“在惠妈治愈下的甚尔”阶段,直接成为“惠妈死去后彻头彻尾的烂人甚尔”。
想到这儿,禅院甚尔摇摇头,轻嗤了一声。
“呵,小鬼有点蠢。”
为什么把他当做理想呢?明明是搞错了对象啊。
跨年夜手机振动的“嗡嗡”响声,新垣悠脸上温柔又幸福的微笑,睡梦中也要保护好的伤势……
无一不代表着,双马尾少女的光芒就在她的电话那边。
她与黑发青年唯一的区别——是她对光芒不坦诚。
换而言之,新垣悠在心里否认如今的自己,在同伴面前,她是自卑的。
背弃曾经理想的她;混淆生命重量的她;茫然找不到方向的她……该怎么真正的,与光明、灿烂、耀眼的同伴站在一起?
疗养院之后,对于那对跟她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夫妇,双马尾少女做不到极致怨恨,也做不到大度原谅……
只能回想着曾经满目阳光,说要守护世界的小女孩,唾弃当下这个麻木又混乱的自己。
所以,她将未来寄托在见证过她狼狈的禅院甚尔身上,并且沉迷于这种能看见道路,不再迷乱的感觉。
在黑发青年看来,新垣悠是“病急乱投医”,下意识把他当成救赎,殊不知,若真的来到他的世界,才是真正无望的暗色深渊。
禅院甚尔曾被成功拯救过,只是他的太阳陨落了,现在被变回身处深渊的模样。
有些时候,过去的痛苦就像泥潭,越是挣扎,越是深陷,靠自己无法挣脱,需要别人伸过来的那只手。
过去拉住黑发青年的那只手消失了,他彻底掉入潭底。
而双马尾少女还在泥泞中挣扎着,可笑的是,她不向围绕在她身边,能够救她的人求助,反而将目光放在躺平在最底下的禅院甚尔身上。
想要一步到位,直接陷进去算了。
“哈……”
思绪运行到这儿,黑发青年心中没由来的涌上一股火气,嘴角一咧,气笑了。
要不说那小鬼是笨蛋呢,自己困住自己,因为身上沾了泥巴,怕把能救她的人染黑,就闭嘴不求救,想着干脆躺平,烂到泥里?
难道世界上所有“甚尔”,都只有发烂发臭,彻底烂掉这一条路?!
禅院甚尔的舌尖抵着牙齿,壮硕胸膛起起伏伏,少顷,他猛地起身,从冰箱中拿出瓶冰凉的饮料,灌入喉中。
低温让人冷静,泛着浓烈冷意的汽水,浇灭了黑发青年胸腔中那团名为“不甘”的火焰。
已经烂在潭底的家伙救不了人,但可以把放任自己坠落的笨蛋,一脚踢出去!
能够被救上岸的小鬼,别来他的世界。
……
晌午,东京都。
新垣悠头发扎成低低的双马尾,穿着一身新衣服,暖黄色毛衣,米白色冬季半长裙,还戴着个同色毛茸茸的帽子。
此刻的她手中提着好多购物袋,里面装满蔬菜水果,其中还有一个兜子,装的是她前一天穿得咒专制服。
双马尾少女两只手拎着沉沉的购物袋,向禅院甚尔租的房子走去。
她今天早早起来,先去服装店买了身衣服,又去裁缝店补好昨天战斗时被划破的咒专制服,再带着制服去干洗店清洗。
接下来趁着这段时间,去银行给黑发青年转11万円“巨款”,来到超市买食材,最后取走干洗完成的衣服,准备回去大展身手,做出超级美味的料理。
各种事情加起来,简直要忙死新垣悠了。
终于,在双马尾少女放光的琥珀色眼睛中,倒映出禅院甚尔的出租屋。
新垣悠连忙快走几步,按响门铃。
“叮咚——”
她按完门铃,在门前等了半天,迟迟未见有人开门。
双马尾少女疑惑的歪歪头,再次按动门铃。
“叮咚——”
过了好几分钟,还是没人开门。
新垣悠眉头微蹙,将购物袋通通放到一只手上,从裙子的斜兜里掏出手机,想要给黑发青年打电话。
可当翻盖手机被打开的一刹那,她傻眼了——
昨天,根本就没存禅院甚尔的电话号码!
双马尾少女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额头,心中痛骂自己是个大笨蛋,紧接着第三次按响门铃。
“叮咚——”
“禅院甚尔,还在睡觉吗?我买了好多食材,来给我开门好不好……我昨天还说给你做美味料理呢……”
新垣悠一边按着门铃,一边说着,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垂下了头。
咒术师耳聪目明,刚刚她特意听房间内的声音,没有感受到屋内有人……
禅院甚尔也出门了么……
双马尾少女放下购物袋,缓缓蹲下身,坐在门口,她在等待黑发青年回来。
户外的天光从明亮到暗淡,新垣悠坐在门前,脑袋一点一点,已然半睡过去。
“孩子,孩子……”
迷迷糊糊间,双马尾少女听见周边有人叫她,赶忙睁开眼。
她以为会看到穿着黑外套的禅院甚尔,没想到见到的是一身黑色衣服的银发老婆婆。
“孩子,你挡到我开门了。”老妇人微笑着,指了指新垣悠背靠的房门。
“啊…哦噢!”双马尾少女连忙起身,让到一边。
老婆婆顺势上前,给门开锁的同时,看着尚且有些睡眼惺忪的新垣悠,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我记得今天早上,那个租客已经向我退租了啊,你是他的…朋友吗?”
“退…退租?!”
双马尾少女听到老妇人的话,一下子精神了,瞬间瞪大了眼睛,赶紧仔细看看门牌号,确认这里就是禅院甚尔昨晚带她来的地方。
“是啊,已经退租了,一个挺高挺壮的小伙子。”
老婆婆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看向新垣悠的眼神带着些怜悯,还有些好奇,问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双马尾少女闻言,忽地愣了,她跟黑发青年是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把那个特殊节点出现的人,当做人生道路的目标,判断事物的准则。
要说关系,或许,是她单方面的,认为禅院甚尔是她的人生导师。
“真是可怜的孩子,你以后会遇到又好又温柔的男孩子的。”
老妇人错误的理解了新垣悠的呆愣,她还以为双马尾少女是被人渣玩弄后,惨遭抛弃的无辜女孩。
什么可怜?
又好又温柔什么的,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啊,杰就是又好又温柔的男生……
新垣悠没get到老婆婆的意思,但她理解到黑发青年已经离开这里的事实。
这次离开,她还能再与禅院甚尔遇见么?
双马尾少女心里想着这些,手上将各种蔬菜水果送给老妇人,向她谢过信息告知,而后转身离开。
走到外面,天空飘起小雪。
新垣悠伸出手,接过片片雪花,洁白在她的掌心融化,琥珀色眸子中,映出冬日的色彩,她想:
“下次见到禅院甚尔,一定要让他尝尝‘悠の绝赞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