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闪光物体，越来越近。
到这个地步上，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它拖着的蓝色尾迹。
只是稍片刻后。
一艘曾经在婆罗洲攻略行动里见过的‘余晖文明’浮空战舰，就降落在了黎星洁此时身处的玉门军用机场的二号跑道上。
在星际文明的标准里，只能充当陆战队配属设备的‘炮艇’。
落到了人类文明修建的机场上时，一瞬间就凸显出了它的体型来。
格外庞大，有着与一切款式的军机都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不过，这艘‘天狮星改型’浮空战舰什么也没做。
停泊下来之后，打开了尾部舱门。
紧接着就一动不动了。
“...这是？”
那短发探员有些迟疑地看着这一幕。
她身旁的部长大人只是微微一笑。
“走吧，人家都邀请了，咱们不赶紧上去，岂不是失礼了？”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这不是好事么？”
黎星洁说着，却目不斜视。
有些透明的淡琥珀色瞳孔里，虹膜上仿佛流转着一连串光怪陆离的幻象。
她越是聚精会神地翻阅，就越是显得放松了下来，
——很显然，她已经通过能力，仔细分析出了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
“之前只是本着自给自足的原则，尽可能考虑凭咱们自己的能力来完成行动而已。”
“实际上么...
想想也知道了，反正是举手之劳，人家会顺手拉一把，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这名探员的担忧是有必要的，
...当然，她会觉得有些迟疑，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一直以来，官方在面对‘余晖文明’的时候，都显得太被动了。
人家主动也好，不主动也罢，他们这边都只能被动接受。
就像是眼下这样：
人家没有明确表态的时候，他们就得计划着按自身的力量去抵达目标地点；
哪怕明知道，一号秘境非常遥远，路途危险，需要强大的后勤和交通保障；
而余晖文明一方又有能够进入大气层的‘星际战舰’、又有‘浮空战舰’，可以视之无物；
但还是得想办法‘自给自足’，没法上去要求搭什么顺风车...
——没别的，就因为欠不起了，不方便主动开口。
可反过来，人家一主动派出飞船来接应了，
他们又得立刻转换思路，把以前的计划给废除掉，改搭顺风车...
被动。
主打的就是一个被动。
人家说啥自己做啥，人家不说就等同于被放置。
仿佛是被什么死渣男给吊着的痴情女配一样。
但是，黎星洁其实也很清楚。
这一切的被动态势，也并不是因为对方真就有什么PUA的想法。
说白了，无非就是己方的水平还不够高。
差距实在太大，所造成的必然情况。
技不如人的时候，自然没什么可好说的了。
比起计较对方的态度，患得患失。
补课才是他们需要做的。
——不补课，一直都会被动。
奋起直追，什么时候都不晚么！
就好比现在。
‘一号秘境’的联合特别行动，本身也是华国官方‘补课’的一环。
如果能从里面搞到些许好处，固然好；
搞不到，或者说没有能耐吃下，抹平这个不稳定因素，本身也是对他们发展道路的一种侧面帮助...
...至于行动过程中，可能需要仰仗、甚至依靠‘余晖文明’的某些行为，才能实现目标...
这就真的是不值得去计较的小事了。
“你其实也清楚这些道理，但你依然觉得‘过不去’，是么？”
黎星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名探员实际上是武刚霆的直系下属，和她从来没见过面。
不过，按其这些年来的表现，也属于有资格进入她眼中的那种‘可塑之才’了。
对于这样的人，她是不吝于提点一二的...
——刺激一下她，也算提点的一种。
她们这样的人，往往不会因某些简简单单的原因而产生情绪波动。
可若是以直白的事实进行昭示，却是很容易对人有新的启发。
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并不丢人。
认识不到，或者说拒绝承认，那才丢人。
‘余晖文明’与华国之间那种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在决策层之间不算是什么秘密。
且不说PUA不PUA的事情，也不一定要拿人类的感情来做比喻、上纲上线。
可‘己方在往来关系之中往前处于‘被动’、‘劣势’’的这一点，大佬们一直以来都是心里有数的。
他们也不是不清楚，中下层那些不知内情的执行层人员里，有多少人说过怪话，有过怪情绪、暗地里发过牢骚。
若不是因为一直以来，双方之间的交流，己方虽然在主动权上处于劣势，非常被动。
可实际上的好处，一直没少吃。
每一次接触，不说赢得盆满钵满，最起码也没有低于过双赢。
决策层里的怪声音，指不定还得比下面执行层和基层大出多少倍呢。
‘情绪’这东西，什么人都可以有。
但越往上，就越是不能轻易有。
纯粹理性思维之所以难以做到，就是因为一般人的心理之中，有太多属于‘个人意气’的成分在内——那是‘激情’，不是‘理性’，两者是背道而驰的。
激情是人性之中非常大的一部分，它是人之所以能成为人的关键要素，却妨碍着人在纯粹理性世界的进步。
对小白毛这种级别的干部来说，它是‘不得不压制、甚至舍弃’的部分。
毕竟...
‘国之柱石’、‘国家栋梁’这种词，听着似乎很好听。
实际上，却是非常残酷和薄凉的：
——‘柱石’和‘栋梁’，本质上都是‘工具’；
——而‘工具’，是不能够有自己的意志的！
这在大灾变前，或许惹人非议。
可在大灾变后，上到长老，下到部堂。
决策层里所有的大佬们，扮演的其实都是一个‘工具人’的身份。
可以有私下的一些利益纠葛，甚至可以隐隐形成一个山头。
...但无论如何，总得在‘集体利益’这一点上，服从集体意志。
毕竟这也不是大灾变前了。
山头依然存在，却不可能因山头的存在而破坏所有人赖以生存的这条船。
这样特殊的生态，决定了任何一个能进入高层的干部，必须是一个‘理智工具人’。
...现在的华国，也不需要理智工具人以外的东西。
“情况紧急，才需要共体时艰，”
“当初那么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的局面从集体利益的角度上来说其实还是一路向好...没什么值得纠结的，把己方摆在一个协助者、后进者的身份，在不影响原则的情况下，去迎合、配合他们就好。”
黎星洁平静地看着这个得力下属，看着她的脸上慢慢出现若有所思之色，
继续启动她的智能自行轮椅，在四周一众动力装甲骑士的护送之下，驶向那艘平稳停泊着的‘天狮星’浮空战舰。
一边缓缓说着。
“人家能想得起来咱们这些‘土著’，还能在某些地方照顾得到咱们的感受...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如若不然...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沪上，发生过什么事？”
“......！”
那短发高级探员听到这里，面色悚然。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更不是听不出这貌似很简单的道理背后暗藏的某种玄机——正因为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才察觉到了一丝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感：
——部长大人居然会把‘余晖文明’拿出来，与当初毁灭了沪上的‘水生异族’相提并论，这...
这背后的含义，其实是一个很微妙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