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和晶体。
乍一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
实则不然。
从微观层次上观察金属材料，就会发现。
它们的内部，实际上结构也和晶体材料非常相似。
有某些共同点。
众所周知，
材料内部的分子结构，往往决定了它的对外性质。
比如说金刚石。
地球上硬度最高的自然物质。
它内部的晶体结构，就是由多个碳原子组成的正四面体。
这样的晶体结构，赋予了它强大的硬度。
同样，
金属材料的不同晶体结构，也给它们赋予了大不相同的性质。
材料学上，制造合金。
就是使用不同类型的溶剂，对金属进行干涉，
从而形成具备不同晶格结构的固溶体或混合物。
铁素体、奥氏体、马氏体、珠光体...
从最简单的转炉炼钢，发展到不同配比溶剂制备合金。
这一发现催生了金相学，
也让合金材料领域真正得到了蓬勃发展。
但是。
以蓝星目前的工业水平而言。
不管是调配什么配方的合金。
实际上，都是被动式的。
换句话来说。
合金内部形成什么样的结构，都是‘宏观可控、微观不可控’的。
金相学工程师们可以在投放溶剂这一环，控制原料成分，
从而人为地，影响产品的化合反应。
使最终产物，‘大体的’具备某一种晶体结构。
就好像种地。
只播撒一种种子，就只能收获这一种作物。
但是...
想要让合金内部‘全都是’工程师们需要的那种结构...
这不可能。
做不到。
好比，无论再怎么控制种子的类型。
能滋生作物的土地上，终究不可能只有作物，而没有其他植物。
风吹来的种子、鸟拉出来的种子、地里本身就埋着的种子...
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会让地里长出各种千奇百怪、连农人自己都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杂草。
合金冶炼也是一个道理。
微观层次上，原子与分子的布朗运动。
随时可能会导致，不知道哪一小片结构里。
就藏着个只有用电镜才能看见的断层、裂缝、或是空泡。
用肉眼看，
钢材的断面光亮如镜，吹发可断。
用电镜扫描，
才能看见那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仿佛月球表面一样的结构。
这些瑕疵，肉眼看不见。
一个两个也无伤大雅。
但积少成多，会严重影响材料总体性能。
这也是蓝星的科学家们，一直都想解决。
却也因能力有限，一直无法解决的问题。
而眼下...
摆在众人面前的报告，却打破了人们对此的认知。
电子显微镜扫描出的图像，被做成了图片。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又一个工工整整的正四面晶体结构。
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般整饬排列。
与旁边由基地市局生产出的，特种合金的电镜扫描图片一对比。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双方之间的差距。
犹如天渊。
对此。
苏院士百般不解。
一脸的疑惑。
看不懂吗？
看不懂就对了。
这是目前为止，苏文的随身空间里，最核心的工业能力。
岂是随便拿点碎片，进行扫描分析，就能弄明白的。
没有理论知识支持的情况下，苏文就算把纳米锻炉拿去给他们拆解。
他们都没法进行逆向工程、分析不出这些技术来。
..
纳米锻炉的加工能力，可不仅仅针对宏观物体。
虽然纳米级的干涉能力。
还不足让它做到，像更高级的黑科技那样、消除原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力。
直接将密密麻麻的原子，排成用于构造‘水滴’的简并态板材。
也就是传说中的‘强相互作用力材料’。
但这样的加工精度，对目前的苏文而言，也已经够用了。
毕竟哪怕纳米锻炉精度足够，他也没那么大的能源，足以支持可以抹除强相互作用力的【力场干涉仪】开机。
那可是T6级别的稀有科技。
光是低一级的前置科技，少说都得投入上百万点。
不过。
纳米锻炉如今的加工能力。
已经足以让它制造出‘精细筛选’、‘特意调制’的完美晶体结构。
星际合金无比强大的性能，也是因此而来。
“这不科学...”
“这他娘的一点也不科学啊...”
被震撼得好一阵失语的秦振，回过神来。
依然还在喃喃自语。
像是个本命球队被国足给踢了个光头的老球迷一样，满脸的怀疑人生。
震惊之余。
秦振也不由得，感到有一丝凉意，从脊背升起。
他开始意识到，为什么在场的其他人，都那么如临大敌了。
连军方的定海神针，都得摆出一副‘不自由、毋宁死’的架势。
拖着老迈之躯，从一线抵达此处。
来用身体力行，为其他人鼓舞信念。
由不得他们不这么做。
实在是这个未知文明，水平太高了。
一个能肆意干涉金属内部微观结构，如同码放货架上的货物一般，码放金属化合物大分子、使之成为随心所欲的晶体。
并将这些加工过的合金，当做普通素材一样。
广泛运用到所有造物之中的文明...
它们的科技水平，得比蓝星高多少？
恐怕得有好几个大时代的代差。
更不用说。
在苏雪章悄没声探过头来，
跟他稍微解释了关于‘小型聚变堆’与‘离子推进器’之后。
秦振心中的震惊与失落，
瞬间又拔高了一个数量级。
曾经在淮安基地市局传播过一次的。
名为焦虑的瘟疫。
此时又无声无息地，席卷了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