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客栈内,夜光照射着窗外的积雪,映的周围一片银白,杨絮此时正在屋内用毛线织着毛衣,金喜善则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观看。
“这是干什么?”
见金喜善询问,杨絮抬头微微一笑但手上不停的说道:“这是毛衣,我在打毛衣。”
“毛衣?是什么?”
“毛衣是如同兽皮一般的衣物,可以保暖,我打一些毛衣给李平,这大冷天的他也不知道冷。”
杨絮虽然对李平将这个女人带回来不爽,但她并不会将怒气撒在她身上,所以对金喜善也并没有恶意。
“呵呵,李郎真是好福气,身边有你这般佳人,难怪看不上我这小国女子,不过说起来你们大隋的人真是聪明,这毛衣居然有如此功效,而我新罗的子民只能穿着麻布硬抗寒冷的冬天。”
金喜善眼中满是羡慕,这毛线她根本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制造而成,用两三根竹签就能巧妙的织出一件衣服,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更无法想象的仙法,观看了半天也不知其中的奥妙,只是见杨絮这么一勾一挑就将一根线分成经纬线紧密的交织在一起。
杨絮摇了摇头,放下针线说道:“这毛衣也不是别人发明的,便是你口中的李郎,他不仅发明了毛衣,还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物品,比如咱们吃的罐头,和那玻璃容器,他还改进了冶铁技术,纺织技术,农桑技术,总之很多很多。”
杨絮说着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崇拜的眼神,以前她总是被李平莫名的魅力吸引,可在江都事变后见李平独断朝纲,做了董卓曹操,心中一直在纠结是不是要将他杀掉,使大权回归杨氏,那段日子她都不敢去见李平,深怕一个忍不住就将他杀了,可到了桃野县后看着仅仅一年不到此地就变化如此之大,杨絮犹豫了,这样的人不应该死的不明不白,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
萧太后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政治是男人的事情,孙儿若是有能力自然能将权力从李平手中夺过来,她萧氏何尝不是南梁的皇室?不依旧被大隋夺了江山?他大隋的江山不也是从北周手中夺过来的?他李平没在掌握大权后如同李密和李渊一般诛杀皇室宗亲还善待咱们母子和陛下,已经强过太多人,咱们又怎么能恩将仇报呢?虽说皇家无情,可关她们这些妇人什么事?
杨广惨死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杨絮的脑海,李平比之宇文化及要强上百倍千倍,宇文化及深受皇恩,却谋逆弑君,李平自食其力,曾今还被隋庭讨伐过,不仅不记仇还善待他们这些遗孤。
那一夜同病相怜的母女相互依偎,默默地哭泣了许久。
见杨絮说完后就开始发呆金喜善小声的喊了几声,也没见她回过神来,便没在打扰,心中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李平的心俘获,以李平的能力绝对可以光复她新罗的未来。
“喜善,一定要记住父亲的话,女人的心要寄托在男人那里,但不能让他们完全占据,你是我金氏王族的子嗣,是太阳的后裔,你要时刻牢记。”
李平这几日都在假装商人,一边购买货物一边打探情报,今日刘通的信使抵达告知那边已经派人潜入安州城,随时可以攻城,现在请示李平的命令。
“告诉刘通,准备好后立即攻城,要快速夺下安州城,这边一有动静我们也会立即夺城。”
支走了信使李平如往常一般出门采买货物,出门后便遇到匆匆赶回来的骂革弼,二人眼神交流一番便朝一个方向赶去。
“掌柜,小的刚才打听到一个人,他之前是顺奴部底下的一个谋克佛宁,就是一个百人的队正,和咱们新军的连长差不多。”
骂革弼说着已经到了地方,便指向街边靠在墙角的一人,这人这人身上穿着麻布衣外面用稻草盖着御寒,裸露在外的脚丫已经冻的发紫,似乎快要坏死,之前多亏了骂革弼施舍的几口粮食,否则已经冻死了。
李平驻足,影子遮挡了冬日里的阳光,这人立即感受到寒意,缩了缩身子后抬起眼眸看向来人,骂革弼则上前用脚踢了踢对方,让他赶紧起来。
那人见是恩人当即拍掉身上的稻草,急忙下跪道:“恩人,您怎么去而复返?可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是我家掌柜,等会你只管回答,少不了你的好处。”骂革弼指了指李平说道。
那人听闻李平才是她们的主子,慌乱间用手拨开自己凌乱的头发,并吐了口痰在手心搓了搓朝脸上擦去。
“爷,您想问什么?奴才知无不言。”那人挤出几抹笑意问道,似乎有些挣扎。
“你叫什么?瞧你口音似乎是中原人?并且听着像江南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李平试探的问道。
“回爷的话,爷真是耳聪,奴才本是江东人士,大业八年被征召跟随大军讨伐高句丽,战败被俘虏后就留在了这里,当时还奴才还是队正,就被收编当了个谋克佛宁在顺奴部干活,爷您可别生气,奴才这都是活该,怎敢冒犯高句丽,都是奴才咎由自取。”
那人挣扎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奴颜婢膝的脸色尽显,为了活命尊严都不值一提。
“你不用如此,我也是江南来的商人,他没告诉你吗?既然你是江南人,那你是那个郡的?又为何会被高句丽俘获,既然当了队正怎么又沦落至此?”
李平不厌其烦的问着细节,得搞清楚对方的背景后才能决定是否信任对方。
“爷,奴才是江南丹阳郡人,大业八年被编入左翊卫大军麾下,随水军沿海进攻高句丽大同江,后大将军中计兵败,奴才就被俘获,随后就被编入了高句丽军中,之后几次战役奴才等人被编入先锋抵御隋军,因为受了伤被踢出军队,后一直当顺奴部的奴才给主子们种田,因为今年寒潮家中粮食都被征收不得已才流亡此处想讨口吃的。”
这人说话间语气平缓,似乎说的不是他本人的事情,而是别人的经历,多年的非人折磨早已磨灭了他的心境。
“丹阳郡?哪个县?左翊卫的大将军可是来护儿?你把头发都捋到后面,让我看看你的脸。”
李平隐隐觉得面前之人有些熟悉,他的声音和脸庞似乎在哪里见过。
“爷,奴才没必要骗您,奴才是丹阳郡当涂县芜湖镇前门村人,当时的左翊卫大将军确实是来护儿,他也是江南人,深谙水性,所以咱们这些会水的江南人都在他的麾下。”
“祁风?你可是祁风?你的弟弟叫祁云,你父母都在修建运河时死在了通济渠边?”
那人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随后不可置信的将低垂的头颅抬起,看向自己上方看着自己的李平,仔细辨认后有些迟疑道:“李平?你是李家小子,李大胆的儿子?”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谬,认为自己的举动冒犯了面前的商人,再次低下头颅。
紧接着一双大手托着他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在他的惊恐躲闪中李平仔细的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一米七,消瘦的脸庞,那个样貌,李平脑海中童年模糊的回忆一点点浮现,虽然李平本人并没有见过这人,但这具身体似乎激活了密码,往日已经被遗忘的一幕幕上的迷雾都被驱散。
“孩子王,不错,就是他,祁风,那个前门村公认的孩子王,在他二十岁去折冲府服兵役前一直在村里带着各家各户的小孩疯玩,祁云也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渐渐地养成了他哥的性格,等他哥走后习惯的带着李平等人在田野山间玩耍。”
李平完全确认面前之人后激动的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泪水不自觉的就跑了出来,这是一种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你没认错,我就是李平,是我,小李啊,祁老大!”李平将祁风推开,但双手依旧死死抓着对方,让他看清自己的样子。
“真的是你?你怎么这么高了?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你赶快离开,这些辽东狗不把咱们汉人当人,你可别被他们抓了。”
祁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李平,当初他离开时李平还不到他肩膀的位置,如今已经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真是岁月如梭。
“没事的,我是以商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倒是你,祁老大,这些年你受苦了,想想我们已经有五年快六年没见面了,你变了好多。”
看着祁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躯,那被强权压迫后的性格,李平已经无法将眼前之人和记忆中说一不二指挥着村童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祁老大也成了小祁子。
被李平这么一说,一种莫名的自卑感从祁风心中油然而生,回想着刚才自己对李平奴颜婢膝的样子,祁风有些尴尬的说道:“呵呵,苦什么,这都是命,对了,祁云那小子还好吗?有没有成家?”
“祁风?”李平面色暗了暗,不知如何开口。
“祁老大你受了太多苦,咱们先离开这里吧,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回到客栈后,李平让小二赶紧做几道肉食,自己又上楼取了几件御寒的衣服让他穿上。
等祁风吃饱喝足后李平将他离开后的事情一一告知。
“龙山特区?原来当涂县已经不归丹阳郡管了,没想到当初的小李子已经成为了大隋的宰相,这隋朝真是命不该绝,前阵子从边疆的将士口中得知大隋分崩离析,我还庆祝来着。”
听完李平的叙述祁风对李平的态度愈加复杂,原先只是以为李平发迹了,当了商人,没想到已经成为了大隋的宰相,掌握全国命脉,害自己沦落至此的大隋居然在他的扶持下苟活了下来,而自己的弟弟也因为自己误会了李平,独自离开投靠了宇文化及。
“来,喝一个,老大我...哦不李相,草民由衷的祝贺您,与您同为前门村的人草民感到自豪,您能从荒野中带领流民发迹,最终执宰大隋,我祁家也算沾了您的光。”
祁风举起酒杯,忽然意识到自己与李平地位的差距,自己只是个奴隶,根本没有资格给李平敬酒,抬起的酒杯又被放下,只是说一些祝贺的话。
“祁老大,你我身处他乡,又不是朝堂上,何必如此,你永远是带着咱们前门村的小屁孩乱跑的祁老大,来,咱们喝一个,明日我就去高句丽的户籍衙门帮你办理脱籍手续,帮你赎身。”
李平依旧热情,祁风被李平感染,也端起酒杯率先一饮而尽。
“哟,李掌柜,这个贱奴你认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并推开门口的侍卫径直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