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茶棚里静悄悄的,石头桌椅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一个身影伫立在茶棚中,仰头仔细的打量着这块大青石头。良久以后,只见他翻身跃上石头顶端,蹲下身,温暖的手抚上冰冷的石面,在一个肚脐大小的小凸起上轻轻摩挲。石头精被摸的受不了了,蹦出来,站在地面上,笑的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你快别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啊!”
那只手缩回宽敞的衣袖中。石头精这才直身抬头,笑嘻嘻的看着来者。
“你白天讲的故事我等不及下一回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后半段吗?”
从青石头顶端跃下的白衣少年,眉如剑,斜飞入鬓,双眸璀若星辰。鼻梁高直端正,戳入印堂,鼻头微微往下掉。轻抿一抹淡色嘴唇带着浅笑,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温柔中带着逼人的英气。好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石头精邀请白衣少年在石桌旁坐下,白衣少年伸手作法,将石桌石椅上的水汽蒸发干净了,方才小心坐下。看的石头精在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限同情的开口道:
“老相柳其实不是快死了,他是怀孕了,肚子里有了一颗蛋。随着蛋越长越大,要孕育出另外一个九头之躯,需要他的身体分出大量的能量、营养和精力来滋养,外面看着是日日都在睡觉,他也确实是睡着了。实际上他是在专心养胎,避免多余的不必要的运动,给身体减轻负担。
等到鲛人族得到消息赶到时,海猴王早就带着族人藏起来了。老相柳正扒着海床的边缘,苦苦挣扎。但是海床已经被海猴王开凿的非常不结实,被老相柳这样用力的一扒,不多时,反而更加的支离破碎,老相柳再有本事,凭借一己之身,也根本无法与自然之力相抗衡。眼看就要脱力,千钧一发之际,他从漩涡中将自己日日滋养的蛋,早产出来。自己则被倒灌的海水产生的巨大能量挟持,冲进海床下面的空洞,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中。”相柳在石头精怜悯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
海猴王和鲛人族都看见从漩涡中射出来的蛋。跟着巨蛋射出的轨迹追了过去,黑色的巨蛋着陆时击碎了一整片的珊瑚礁,因为有一层一层的灵气萦绕着作为缓冲,才在这场人祸中完好无损,并没有受到伤害。贪婪的海猴王率先赶到,只来得及吸了几口蛋上附着的氤氲浓厚的灵气,鲛人族就紧随其后也到了。众鲛人根本没有把当时的海猴王放在眼里,只顾着将巨蛋抬走,也没有留意到旁边的海草中,甩着两颗,随蛋一起粘连着被抛射出来的,老相柳的红色眼珠。海猴王真是聪明啊,马上用刚才在石头上吸出的灵气,蕴养这两颗眼珠,用秘法悄悄的把拾得的眼珠子分成二十份,起名叫摄魂灯。”
白衣少年低下头,回想起那夜海岸边,父亲低声呼唤的几个陌生的名字,石头精陪着他静静的坐着。
“那你知道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吗?”白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隐忍的问石头精,
“再后来?后面的你都知道啦,你杀了他嘛!”石头精回答道。
“但是你刚才说猴王是长着双腿和双手的,我那日在海中击杀的是一个长着触手的家伙。”
“噢,是这样的。那是因为被他骗了的海兽们,在海洋中四处搜寻他的踪迹。海猴王一开始非常惧怕,到处东躲西藏。终有一日他被找到了。为了和海兽对抗,海猴王把制作完成的摄魂灯种在了自己身上,迷惑海兽,使其坠入幻境,然后让众海猴们群起而攻之。因为找他的海兽实在是太多了,他一个人应付不了这么多的海兽。所以,海猴王在族中挑出十五个忠心耿耿的后生,每只海猴赠与一颗摄魂灯。再来寻仇的海兽们,吃了摄魂灯的苦头,逐渐放弃了寻仇的念头。靠着海猴王和十五只海猴的保护,海猴王的族群在众海猴中一枝独秀,逐步统一这片海域中所有的海猴,又蚕食,打压鲛人族,一步步成为这片海域的王。随着使用摄魂灯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身体也开始变形,变的越来越像老相柳,但是因为眼珠的分量太小,只是部分像,海猴王比其他十五个海猴多出来五盏摄魂灯,所以他的体积是最大的。种了灯的海猴们,发育出类似蛇身的软趴趴的肉身,相柳的九头蛇身,在他们身上演变成可伸缩的触角,不伦不类的。”
“这个故事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讲给第三个人听。”白衣少年还是如刚才一样,低着头,突然间戾气丛生的冒出这么一句话,夹杂着突如其来的烦闷和急躁。
石头精的个性悠闲散漫,一说话就拿着腔调,一板一眼的长篇大论。来自至凶之兽相柳的杀气非比寻常,他被吓了一大跳,一时有些窒息,以至于,白衣少年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清楚。等他反应过来以后,白衣少年已经蹲在石头精的本体前面,蹲下身去,拨开一束野花草丛,用手抚住一块地方,气急败坏的威胁:
“我说,我不喜欢你再把这个故事讲给第三个人听!”
石头精不可思议的看着相柳,“啊?”了一声。其实他的意思是我也没想着到处去宣传这个事儿,但是以他的语速,这句话前面没有个一小会儿的铺垫是说不出来的。相柳已经恼羞成怒,只当石头精是不同意,于是把长长的指甲恶狠狠的戳进石头精的死穴中。
石头精当场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真不愧是海洋第一凶兽,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凶残。但是因为自己的死穴被人家拿捏,痛不欲生,有这种想法也只能自己在脑子里想一想。憋着一股子难受劲儿,哑着嗓子,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同意,闹了个大红脸。后来又被白衣少年逼着发出一个死誓,这才放过了他。石头精躺在地上,愤恨的盯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